自从格兰古瓦目睹了圣母院发生的所有故事之后,这出喜剧的两个主角将在现实面前,面临法律的绳索、绞刑和其它惩罚的约束,他就不再插手这些平常人的平常故事了。
有一天,他在圣日耳曼——奥塞尔瓦教堂附近停了下来。
突然,他感觉到了两只手沉甸甸地落在他的肩上,哇!原来是老朋友,昔日的老师、副主教大人。他高兴得不知所措。
副主教沉默一会儿,格兰古瓦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他发现堂·克洛德与以前相比,判若两人,脸色如同冬日清晨那样苍白,双眼凹陷,头发几乎全白。还是教士打破了沉默,声调平静而冷淡:
“皮埃尔,你身体好吗?”
“嘿嘿,马马虎虎,还算过得去。您知道吗?老师。健康的奥秘,用希波克拉底的话老说,就是:饮食、睡眠、爱情,一切都要节制……”
“看来,你是无忧无虑了。”
“确实,我的确是无忧无虑。”
“……”
“这您是看见的,我的老师。我在查看这些石头的雕琢和这些浮雕的刻法。”
教士微微一笑,那是一种苦涩的笑:“您觉得好玩儿吗?”
“那是天堂啊!”格兰古瓦喊道。“瞧,这儿是让·马伊万的三个圆浮雕。虽然算不上这个伟大天才的艺术精品,但是,看上去各个人物的脸部天真、温和的表情,姿态和衣服的褶皱,都是线条分明,连所有的瑕疵都有难言的快感,这一切可以使得这些小雕像神采飞扬,栩栩如生。难道你不觉得这样更令人赏心悦目吗?”
“当然。”
“要是您看看小教堂内部,那该多好!……那里到处是雕像,就跟白菜心那样重重叠叠!”
堂·克洛德说:“这么说,您一定过得很舒心了?”
“倒也不假!我原来爱女人,后来爱动物。现在,我爱石头。石头和小动物一样,都令人开心,而且不那么负心。”
“千真万确!”
“每个人都各有其享乐!……像这座教堂一样,它的优美和简洁就在于一个个石阶都宽一尺左右,彼此交错、镶嵌、套入、契合、交切,彼此咬合得严严实实,真是美不胜收!”
“那您无所企求了?”
“对!”
“那您也无所懊悔吗?”
“我是一个怀疑派哲学家,所以保持一切平衡。”
“那你如何谋生呢?”
“我依然是随时写些史诗和悲剧,不过收入最多的,还是老师您知道的那种功夫,牙齿上摞椅子的金字塔。”
“这种职业对于一个哲学家来说太粗俗了。”
一阵沉默之后,教士接着说:
“皮埃尔·格兰古瓦,您把那个埃及小舞女怎么啦?”
“是爱斯梅拉达吗?”
“她不曾是你的妻子吗?”
“是的,是摔罐成亲。我们的婚期四年。”格兰古瓦说到这儿,看着副主教,“对了,这么说来,这件事您老挂在心上了?”
“您呢,您不再去想了?”
“很少去想了,我事情多着呢。……我的上帝啊,那只小山羊可真漂亮!”
“那个吉卜赛人不是救了您的命吗?”
“千真万确。”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您把她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也许他们把她已经绞死了……”
“您真的不相信吗?”
“那天我看见他们要把她绞死,我就从这个把戏中抽身出来了。”
“……”
“等等,听说她躲进圣母院避难去了,她在那里很安全。我真高兴!可是我没有打听到小山羊是否也跟她一起逃脱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我来告诉您更多的情况吧。”堂·克洛德嚷道。
“她的确躲进了圣母院,可是,再过三天,司法机关就要去那里重新逮捕她,她就要在河滩广场上被绞死。大理院做出了判决。”
“她可够倒霉的了……”
“说到底,她是不是救了您一命吗?”
“是的。那是在我那伙流浪汉好朋友的驻地,我快被吊死。……”
“您就不想为她做点什么吗?”
“我正求之不得呢!堂·克洛德。”
“那有何相干。”
“有何相干?老师!我有两部巨著开了头呢。”
教士拍拍额头,尽管他故作镇静,可还是做出了某种剧烈的动作:
“怎么样才能救她呢?”
“我的老师,我要回答你:上帝就是我们的希望。”
“怎样搭救她呢?”
“办法倒是有一个,但是,不知道是否行得通。”
“有了……”
“……流浪汉都是勇敢的……全埃及的部落都喜欢她。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奋起……再容易不过了。……我们可以发动快攻……沉着混乱,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她拯救出来。……就在明天晚上……他们才求之不得呢。”
格兰古瓦威严地朝他转过身去:
“放开我!您不是看见我正在出谋划策吗?”
“快说说办法……”
“过来,我小声地说给您听。这是一个万全之策,确实巧妙,它可以使我们大家全都脱身。这下您得同意我并不是傻瓜吧?”
“哎呀,小山羊和她在一起吗?”
“是的。”
“就是说,他们也要绞死它?”
“这关我们什么事?”
“不错。他们会把它也绞死……上个月我就见他们绞死一头母猪。刽子手才喜欢这样,因为他们可以吃肉……要绞死我漂亮的加利,可怜的小羊!”
堂·克洛德说:“刽子手就是你。您究竟想出了什么拯救办法,混蛋?”
“太妙了,老师!……”
格兰古瓦起身凑近副主教耳边,悄悄地对他说。
“好!明天见……”
“明天见。”
格兰古瓦重复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