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错把我当成要饭的了。跟你和你的小姐们一样,我不是要饭的。”
停了一会,她说:“这我可不明白了。我猜,你既没房子,又没铜子儿吧?”
“没有房子和铜子儿(我想你指的是钱吧),并不一定就成了你所说的乞讨者啊。”
“你读过书吗?”她马上问道。
“是的,读过很多。”
“可是你从来没有上过寄宿学校吧?”
“我上过八年。”
她睁大了眼睛,“那你怎么还养不活自己呢?”
“我养活过我自己,而且我相信还会再养活我自己的。你要拿这些醋栗来做什么?”她拿出一篮子这种果子来的时候,我问她。
“用来做饼。”
“给我吧,我来拣。”
“不,我什么也不要你干。”
“不过我总得做点什么,让我来吧。”
她同意了,还给我拿了一条干净毛巾盖在衣服上,“要不,”她说,“会把衣服弄脏的。”
“你没做惯佣人的活,从你的手上就看得出来,”她说,“你也许是个裁缝吧?”
“不,你猜错了。好了,现在别管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别再为我伤脑筋了。告诉我,我们现在住的这所宅子叫什么名字?”
“有人叫它沼泽居,有人叫它荒原庄。”
“住在这儿的那位先生叫圣·约翰,是吗?”
“不,他不住这里,他只在这里住一阵子。他自己的家在莫尔顿教区。”
“那个离这里几英里的村子吗?”
“是的。”
“他是干什么的呢?”
“是位教区牧师。”
我想起了我要求见牧师的时候牧师住宅里的老管家的回答,“那么,这是他父亲的住处?”
“是的。老里弗斯先生住在这里,在他以前,他的曾祖父、祖父、父亲都住这里。”
“这么说,那位先生的名字叫圣·约翰·里弗斯先生?”
“对,圣·约翰可能是他受洗礼时的名字。”
“他的两个妹妹叫黛安娜·里弗斯和玛丽·里弗斯?”
“对。”
“他们的父亲去世了吗?”
“三个星期以前中风去世的。”
“他们没有母亲吗?”
“女主人去世几年了。”
“你跟这一家人一块儿住的时间很长吗?”
“我已经在这儿住了三十年了。他们三个全是我带大的。”
“这说明你一定是位忠实可靠的佣人。我愿意这样赞扬你,尽管你刚才毫不客气地把我叫做要饭的。”
她又用惊诧的目光盯着我,“我相信,”她说,“我把你完全想错了;可现在骗子很多,你可得原谅我啊。”
“而且,”我口气有点严厉地接着说,“你在那样一个连狗也不该关在门外的夜晚,却要把我赶出门外。”
“嗯,是有点狠心;可是叫我怎么办呢?我想得更多的是孩子们而不是我自己;可怜的孩子们!他们除了我以外几乎没人照料。我总得多留点神。”
我拉着脸沉默了几分钟。
“你可别把我想得太坏了。”她又说。
“可是我确实把你想得很坏,”我说,“我可以告诉你为什┟础—倒不全因为你不肯收留我,或者把我当骗子,而是因为你刚才把我既没‘铜子儿’,也没‘住处’看成一种罪过。世上有一些最好的人,和我一样一无所有;如果你是个基督教徒,就不应该把贫穷看作罪过。”
“我不会再这样了,”她说,“圣·约翰先生也是这么对我说的。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是我现在对你有了和以前完全不同的看法。你看上去是个完全体面的小人儿。”
“这就行了——我现在原谅你了,握握手吧。”
她把那沾满面粉、长着老茧的手放在我手里,她那粗糙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诚意的笑容。从那一刻起,我们就成了朋友。
汉娜显然很喜欢谈话。在我拣着果子、她揉着面准备做饼的时候,她接连给我讲了有关她已故男女主人以及她所称的“孩子们”各种各样的事情。
她说,老里弗斯先生是个非常朴实的人,但却是一位绅士,出身于一个很古老的家族。沼泽居自一造好就属于里弗斯家。而且,她断言,这房子已有两百年的历史了——尽管看上去是所小小的很不起眼的房子,根本不能和下面莫尔顿谷奥立佛先生的华丽住宅相比,不过她还能记得,比尔·奥立佛的父亲是个走街串巷的制针人,而里弗斯家早在亨利时代就已经是乡绅了,任何人只要查一下莫尔顿教堂事务室的登记簿就可以知道。不过,她承认,老主人也跟别人一样——没什么太出众的地方,酷爱打猎、种田。女主人则不同,她是个书迷,看了很多书;“孩子们”都像她。附近一带没有谁像他们,以前也没有;他们喜欢读书,三个都喜欢,几乎从他们会说话的时候起开始了;而且一直是“有他们自己的一套”。圣·约翰先生一长大就上了大学,当了牧师。姑娘们一离开学校就去找家庭教师的职位。因为她们告诉过她,她们的父亲几年前由于信托的人破了产,损失了一大笔钱。既然他现在没钱,不能给她们什么财产,她们就只好自谋生路了。长久以来,她们很少回家里住。现在只是因为父亲去世了才回来住上几星期;不过她们确实非常喜欢沼泽居、莫尔顿以及周围的荒原和小山。她们去过伦敦以及许多别的大城市,可她们总说没一个地方比得上家里;而且她们彼此那么融洽——从不争吵,从不闹别扭。她真不知道哪儿还有这么和睦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