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顺着月桂小径吹来,拂过那棵摇曳着的七叶树的树枝。它飘忽过去——吹到未知的地方——消失了。夜莺的歌是此时唯一的声音;听着它我又哭了起来。罗切斯特先生一声不响地坐着,温柔而认真地看着我。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
“到我身边来吧,简,让我们诉说一下,彼此理解吧。”
“我永远也不会再到你身边去;现在我已经被扯开,不能回来了!”
“可是,简,我是把你作为我的妻子叫你过来的,我要娶的是你。”
我没吭声,我想他是在取笑我。
“来吧,简——到这里来。”
“你的新娘拦在我们中间。”
他站起来,一步就跨到我面前。
“我的新娘在这里,”他说,再次把我拉到他身边,“因为配得上我的人,志趣相投的人在这里。简,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还是没有回答,仍在挣脱他,因为我还不相信。
“你怀疑我吗,简?”
“完全怀疑。”
“你不相信我?”
“一点也不相信。”
“我在你眼里,是个撒谎者吗?”他动情地说,“不相信人的小东西,你会相信的。我对英格拉姆小姐会有什么爱情呢?没有,这你是知道的。她对我又有什么爱情呢?没有,这是我煞费苦心证实了的。我放了谣言到她那里,说我的财产连人家猜想的三分之一都不到。然后我就亲自去看看结果如何。结果是她和她的母亲都对我很冷淡。我不愿——我也不能——娶英格拉姆小姐。你——你这奇怪的东西——你这几乎不是在尘世的东西!——我爱你就像爱自己的生命一样。你——尽管贫穷、无足轻重、身材矮小、长得不漂亮——我还是要请求你接受我做你的丈夫。”
“什么,我!”我禁不住叫了起来,看到他的认真——特别是他的鲁莽——我开始相信他的真诚,“你是说我这个在这世上除了你——如果你是我的朋友的话——没有一个朋友,除了你给的以外一无所有的人吗?”
“你,简。我必须拥有你——完全拥有你。你愿意吗?说愿意,快。”
“罗切斯特先生,让我看看你的脸,朝着月光。”
“干吗?”
“因为我想仔细看看你的面容;转过去!”
“看吧,你会发现它不见得比一张涂满了字、揉皱了的纸更容易读懂。看吧,不过要快,因为我难受。”
他的脸焦急不安,变得通红,五官表情强烈,眼睛里射出异样的光芒。
“哦,简,你是在折磨我!”他嚷道,“你用那种审视的、但是忠诚而慷慨的目光在折磨我!”
“我怎么会折磨你呢?如果你是诚挚的,你的求婚是真心的,那我对你的感情只能是感激和忠诚——它们决不会折磨人。”
“感激!”他嚷了起来;然后又发疯似的补充道——“简,快答应我。说爱德华——叫我的名字——爱德华,我愿意嫁给你。”
“你当真吗?——你真的爱我吗?——你是真的希望我做你的妻子吗?”
“是的;如果一定要发誓才能使你满意的话,那我就起誓。”
“好吧,先生,我愿意嫁给你。”
“叫我爱德华,我的乖妻子!”
“亲爱的爱德华!”
“到我怀里来——整个儿到我怀里来吧,”他说着把他的脸颊贴在我的脸颊上,在我耳旁用他那最深沉的音调补充说:“使我幸福吧——我也会使你幸福的。”
“上帝,饶恕我吧!”不一会他又接着说,“不要让别人干涉我,我得到她了,我要抓紧她。”
“没有人会来干涉,先生。我没有亲戚会出来干预的。”
“没有——那最好了,”他说。如果我爱他不是这样深的话,我会认为他狂喜的语调和神情是粗野的;但是坐在他身旁,从离别的噩梦中醒来——被唤入团聚的天堂中——我想到的只是源源淌来任我畅饮的幸福。他一再问我,“你快乐吗,简?”我一再回答,“是的。”随后他低声地说道,“是会赎罪的——这是会赎罪的。我不是发现她没有朋友感到冷清又没有安慰吗?我不是要保护她、爱护她、安慰她吗?难道我的心里没有爱情,我的决心中没有坚贞吗?那是会在上帝的法庭上受到惩罚的。我知道我的创造者都会认可我的所作所为。至于世间的评判——我可以不管,人们的看法——我可置之不理。”
但是那个夜晚有什么降临了呢?月亮还没有落下,我们就已经完全在阴影里了;尽管我与他离得很近,我却几乎看不清我主人的脸。七叶树扭曲着,呻吟着,什么使它这么痛苦呢?狂风在月桂树的小径上呼啸,急速地向我们头上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