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看戏看傀儡戏都在台前看,看正面。舞台有深度,因而有远近。元帅升帐,他的位置距离我们远些,帐前两旁站着四将,距离我们近些。看皮影戏可不然。我们虽然坐在白布前面,实际上等于坐在舞台侧边,只能看个侧面。无所谓远近,侧形的皮人全在一个平面上活动——一个平面就是那垂直张挂的白布。
看皮影戏得在意想中“除外”一些形象。换句话说,有些影子你得当作没看见。要让皮人的身躯跟四肢活动,不能不用几根细木签支使它,细木签的影子不能不映在白布上。要是不在意想中当作没看见那些细木签的影子,就觉得场面上的人物牵牵挂挂的,很不顺眼。还有,皮人本来朝左,一会儿要它朝右,这只有一个办法,把它翻转来。翻转来当然很快,真可以说“一刹那”,在“一刹那”间,侧面的人形成了稀奇古怪的形象。那稀奇古怪的形象也得“除外”,当作没看见,意想中只当它朝左的人物慢慢地转过身来朝右边。还有,皮影必须贴着白布,轮廓和线条才显得清楚,色彩才显得鲜明。可是,皮人究竟拿在人的手里,总不免有些时候离开白布些儿,于是轮廓和线条朦胧了,色彩模糊了。那时候你最好闭一闭眼睛养养神,待皮人贴着了白布再看下去。
这些全是特质的条件的限制,既然要让“只是一片”的皮人演戏,就没法超越这些限制。我们只要想一想,所有登场的皮人全都由一个人的两只手操纵,居然可以演出整本的戏,摹仿真人的活动相当到家,也就不会有什么苛求了。
一个唱的,一个操纵皮人的,三四个奏音乐的,大概五六个人就可以搞一个皮影戏的班子。这样地简单,旁的戏班子无论如何赶不上。跟傀儡戏比起来似乎差不多,可是皮人比傀儡轻巧多了。在无戏可看的地区,皮影戏靠它的简单,四出流动,满足群众的需要。现在戏剧的供应已经比较普遍,今后更将普遍,僻远的农村也可以看到话剧、歌剧。我想,在换换口味的意义之下,那时候皮影戏还会是群众所喜见乐闻的。
1954年1月4日作
刊于《戏剧报》1954年2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