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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册/第二卷/第三部

安烈公爵走进了餐厅。所有的人都站在两扇窗户之间的一张摆着冷菜的桌旁。斯佩兰斯基穿着灰色燕尾服,佩戴星章,显然他在出席著名的国务会议时也穿着这件白色的坎肩,系着这条高高的白领带,这会儿他正满面笑容地站在餐桌旁。客人们站在他周围。马格尼茨基把脸转向米哈伊尔·米哈伊洛维奇,正在讲一则趣闻。斯佩兰斯基听着,马格尼茨基还没讲完他就笑了。当安德烈公爵进来时,马格尼茨基的话又被笑声淹没了。斯托雷平一面咀嚼着一块带有奶酪的面包,一面用低沉的嗓音哈哈大笑;热尔韦低声地嘿嘿笑着,斯佩兰斯基发出尖细、清晰的笑声。

斯佩兰斯基一面笑,一面向安德烈公爵伸出一只又白又嫩的手。

“公爵,看见您很高兴,”他说,“等一等……”他把脸转向马格尼茨基,打断他的话,“我们今天约定:只享受午餐,勿谈公事。”接着他把脸转向讲故事的人,又大笑起来。

安德烈公爵带着惊讶和失望的沮丧听着他的笑声,看着哈哈大笑的斯佩兰斯基。安德烈公爵觉得他不是斯佩兰斯基,而是另外一个人。从前安德烈公爵认为斯佩兰斯基神秘莫测,富有魅力,而今他突然把他看穿,觉得没有吸引力了。

桌旁的谈话一刻也没中断,它仿佛成了笑话集锦。马格尼茨基还没有讲完自己的故事,就有另外一个人表示愿意讲个更加可笑的故事。这些笑话大部分涉及的不是官场,就是官员。这群人似乎一口断定这些官员都是微不足道的,对他们只能抱这种善意的讥笑态度。斯佩兰斯基说,今天早上举行的国务会议上,有人问一个耳背的大臣有何意见,他回答说他跟别人意见一样。热尔韦讲了一个监察案件的全过程,这件事之所以可笑,是因为当事人的行为荒谬透顶。斯托雷平结结巴巴地插话,开始激愤地谈起昔日的舞弊行为,几乎要让谈话具有严肃的性质了。马格尼茨基开始取笑斯托雷平的激烈情绪。热尔韦插进一个笑话,于是谈话又像以前那样快活起来。

国务会议秘书为斯佩兰斯基。第一次大会于1810年1月1日召开。

看来,斯佩兰斯基喜欢在工作之余休息一下,在朋友圈子里寻欢作乐,他所有的客人也明白他的意图,极力逗他开心,自己也开心。但是安德烈公爵觉得这种娱乐是让人压抑的,不愉快的。斯佩兰斯基尖细的嗓音听来刺耳,让他觉得奇怪,他那经久不息的虚伪笑声,不知为何让安德烈公爵觉得很反感。安德烈公爵没有笑意,他怕这群人会觉得他太沉闷。但没人发觉他和大家的情绪相抵触。好像大家都觉得很愉快。

他有几次想参加谈话,但每次他的话就像软木塞从水中浮起似的融不进去,他没法和他们一起说笑。

他们说的话没有什么粗俗和不妥之处,都很俏皮,因而是可笑的;不过这里头不仅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东西,而且,他们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种东西存在。

午宴完毕,斯佩兰斯基的女儿和她的家庭女教师站起来。斯佩兰斯基用他那只洁白的手抚摸自己的女儿,吻吻她。安德烈公爵觉得这个动作很不自然。

男士们按照英国方式仍然坐在餐桌旁,喝波尔图葡萄酒。在谈到拿破仑在西班牙的战事[345]时,大家对此一致赞扬,只有安德烈公爵反驳他们的意见。斯佩兰斯基微微一笑,显然他想引开话头,于是讲了一则与话题无关的趣闻。众人沉默了一会。

斯佩兰斯基在桌旁坐了一会儿,给一只装着剩酒的瓶子盖上盖说:“现在好酒贵起来了。”他把酒瓶交给仆人,站了起来,大家都站起来,仍然大声交谈着走进了客厅。有人将信使送来的两封信递给斯佩兰斯基。他拿起来,进了书房。他刚刚出去,大家的谈笑就停止了,客人们开始审慎地低声地彼此交谈几句。

“喂,现在朗诵诗歌吧!”斯佩兰斯基走出书房说。“他是非凡的天才!”他把脸转向安德烈公爵时说道。马格尼茨基立刻摆出一副架势,开始朗诵他为讥讽几位彼得堡名人而作的法文滑稽诗,有几次被掌声打断。诗歌朗诵完后,安德烈公爵走到斯佩兰斯基跟前,向他告辞。

“这么早,您要到哪里去呢?”斯佩兰斯基说。

“我答应参加……一个晚会。”

他们沉默了片刻。安德烈公爵从近处望着这双像玻璃一样不让人看透的眼睛,他觉得可笑,他怎么能够对斯佩兰斯基抱有什么期望,对自己与他有关的活动抱有什么期望,他怎么能够认为斯佩兰斯基所做的事很重要呢?在他离开斯佩兰斯基以后,他那种做作的、不愉快的笑声还长时间地回响在安德烈公爵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