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悄悄对我说
我记得花廊的旁边有一株樱花,开的是白色的花,纯洁得无与伦比。那树并不高,不及一个成年人的腰部,大抵是我入校的时候栽种的,因而,连花也开得十分少,十来朵罢了,但每一朵都开得旺盛。一夜春雨,便能把这娇嫩的花瓣打下一地来,也就是落英缤纷了。
虽然樱花的影子还不能容下一个人的身子,但立于花间便已经不错了。
咪咪:
你大抵应该是知道的,樱花不如梅花的傲骨,还是柔弱而娇嫩的,落了,倒是怪可惜的。盛极一时,可是之后为什么还会零落?
困惑中的小孩
樱花似乎要告诉我什么,以至在我还未离开的时候,我们就被迫要道别。我似乎要提前离开她——难道事实就总是这样残酷?培养我们去羡慕樱花的逍遥、隐逸,可是我们却被草绳束缚着,被扭曲着身体以及灵魂,就是为了追求所谓的傲骨——难道梅花的美丽,仅仅是因为扭曲?
樱花她只是悄悄哭泣。
咪咪:
樱花和我的告别是那样的简短,我只是轻轻地在她身旁驻足了一会儿罢了。她要落了,她说她必须离开,在这本不应离开的时候。昨天的她分明还是袅袅婷婷的白衣少女,现在,却只是灵与骨了,寂寞零落的样子,那么清瘦,失去了往日的丰腴。
她却是在清幽的闺阁里找到了挣脱的理由,然后,挥挥手告别从前的无奈。而我,却只是寄望于梦境,在虚幻中得到满足。咪咪,我们把这个也叫做长大吗?
在一个伤感的日子她本应不那么孤独的,我想。
我本应懂她的。
被剪掉的12条小辫子
8岁那年,我失去了做小姑娘时的12条小辫子。我梳12条辫子需要花20来分钟,再加上要系上粉色的丝带,一早起来梳,断是来不及的。于是,每晚8点我就准时在妈妈的化妆镜前摆弄自己的长发,然后提心吊胆地上床睡觉,生怕弄坏了刚扎好的辫子。
这样的日子没能持续多久。几天以后,我就被连哄带骗地拉到了理发店。理发师“咔嚓咔嚓”地剪了半个多小时,剪完之后,当我怀着好奇之心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懵了——这哪是个女孩子呀!分明就是一小和尚嘛,不对,是小尼姑。
我童年对长发飘飘的记忆就此结束了。从那以后,我清一色地以假小子的形象出现。别人说——这孩子,就没见她摆出个姑娘的样子来过。为此,我曾经气愤地想扔掉我的芭蕾鞋,发誓不再做原来的那个我了;甚至,我不喜欢别的女孩子喜欢穿的蕾丝裙子,也不喜欢她们爱背的绣花小包,因为我惦记那12条曾经在我头上呆着的小辫子。我曾经试过在辫子上挂那种小铃铛,一阵微风吹过的时候“叮叮当当”地响,很活泼的样子。现在,我的小铃铛只能躺在我的小匣子里了。
亲爱的咪咪:
我该对你说什么呢?如果我能把小铃铛挂在你的脖子上就好了,可是你又不一定愿意;我想把原来的粉色丝带系在我们家的瓷花瓶上,又怕妈妈不喜欢这样的礼物。咪咪,我真的想知道你的想法。
你真诚的 妮妮
几年过去了。原来的失落早已湮没在年华的尘土之中。我还是看得到银色月光般的铃铛儿系在咪咪的脖子上,用还是那样舒服的粉色宽丝带。
虽然一切都过去了,但我分明记得我的眼角还藏着顽皮的泪痕。
莲子
莲子是那种很纯小女子。藕荷色真的谈不上好看,可是在莲子身上却是楚楚动人的样子。她的长发披肩,很飘逸的样子,有时也束发,用那种米色的小格子布,或是粉色的蝴蝶结发卡。莲子美得让人羡慕,让人妒忌,让人有珠玉在侧,觉我形秽的感觉。
莲子有一枝箫。一枝瓷箫。莲子总是悄悄地吹着它。在放学后,夕阳下的荷塘边,等待着夜幕的降临,等待着月儿。
我的咪咪:
莲子的箫真是好看。可我不明白,莲子为什么总是背着我们吹它。莲子究竟有什么秘密呢?她本应和我们一样喜欢洋娃娃和她们的长辫子的。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荷塘吗?莲子就常去那儿,一个人在月色下吹箫。我很想上前去问问她,可箫的声音太令人神往了,我甚至不忍打断她。
你的 小妮
莲子和她的箫似乎都像一个谜。莲子是个极内向的女孩,与她的外表几乎搭不上关系。她不爱说话,开心的时候也只是默许地点头。也许因为父亲患病之后母亲的出走,她给我们的印象一直是郁郁寡欢的样子,很少笑,却也不见她流泪。我们背底下说,她孤独和不快乐,让她的美丽也蒙上了忧郁的色彩。
又是荷塘,水中月儿破碎的脸。莲子依旧在月下吹箫。我悄悄趁着她休息的时候,走到她身边坐下。
“莲子,”我说。
她吃了一惊的样子,把箫藏在身后。
“莲子,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不走,回家吧。”
“我……”她说,“我看,看荷花。”
我凝视着荷塘。荷花尚未开,只有零星的几片荷叶。
“莲子,你怎么了?”
“我来找我妈妈。”莲子的眼角有一丝泪痕,明显是哭过的样子。
“可你的妈妈不是……”我看着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没敢再说下去。
“湄(这是我在学校的名字),”她哽咽着说,一边慢慢地把箫举到我面前,“在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她告诉我,这枝箫是妈妈当年的嫁妆。只要吹响箫儿的时候,妈妈就会回到我的身边。这些话,你信吗?”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默然地点头。我忽然觉得,有一种力量在我的心中升起。我拉住莲子的手,说:“我信!”
莲子第一次在我面前哭了。她的泪水不知是出于哀愁,还是出于感激。我用手帕为她擦去了泪水。
“湄,我真的要谢谢你,”莲子站起来,擦拭着白色瓷箫上的尘土,“谢谢你相信这个传说。这么晚了,你快回家吧。”
我挥手离去。转身的那一刻,箫声再起,依旧悠扬。我回首看见莲子被晚风吹起的长发。
这也许是一个传说。我心想。也许,是最美丽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