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读三班,她读一班。
我与她是在学校一次抽查班级卫生时认识的。我带领三年级的检查组正巧抽查着她负责的那个班。前前后后看过之后,我在笔记本上记下个“80”。谁知一转身,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正逼视着我。我没有见过女孩子的这种眼神,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为什么?”她简短有力的发问像有一种威严。
“那扣去的20分,得说说理由嘛!”她紧接着又说
我指指墙根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她走过去用脚踢了踢,这时我才看清那是早已凝固在地上的水泥疙瘩。
我只好又加上15分。她笑了,我也笑了。
从此之后,我中了魔似的,眼前总有一双拂也拂不开、推也推不离的黑溜溜的大眼睛望得我六神无主。课堂上,我总是想她,老师讲的什么根本不知道。一听到下课铃我的心就“咚咚”直跳,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我希望能在校园里碰上她或远远地望她一眼。
终于有一天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在校园门口当她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张慌失措地对她说了一句: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吗?比如辅导……
她猛地一愣,随即认出了我。
此后,我约她星期天到教室写作业,她答应了。
没想到,她又是英语又是数学,提了鼓鼓的一书包,真的来写作业了。我一看心就凉了,我希望的哪是这局面?
她显得很快活,抄着英语单词还哼着歌。
不一会儿,她数学打住了车,让我为她讲解。于是,我把那些简单的答案搞得尽量复杂。一个三次方程,我讲了三种解法。讲完了,还只恨没有第四种方案。“你真行!”她望着我天真地笑了。
从此,我与她就经常在一起写作业,一起讨论对于我们那个年龄的人来说尚属于深奥的人生问题。
在我的感觉里,她虽然比我低两个年级,可是认识问题却比我深刻。我有些自卑起来。可她却说:
“自从接触你,我的心里很快乐很兴奋,我觉得你各方面都行,我几乎有点崇拜你……”
听了这话,我兴奋得一夜未眠。
从此,她的笑脸,她的声音,她的大眼睛,她那大下摆的蓝花裙子,在我面前幻灯似地来回闪动。一天,不,一晌见不到她,我像掉了魂似的,老师强调了再强调的功课重点,我一点也听不进去。
“升学又怎么样,不升学又怎么样?就是当个博士后,没有心爱的人相伴,不也孤孤单单可怜兮兮的?”我为自己的心不能专一学习找出充分的理由,聊以自慰。
有一次,我因受凉而得了重感冒,五天未去上课。见不到她,这五天犹如五年漫长.
星期天下午,我终于忍不住了,写了个只有她能看懂的条子让人捎给她。她接到条子就来了。
我刚刚退烧,还有点晕晕乎乎。侧身望着她那双大眼睛,身不由己地坐起来,想靠在床上与她说话。她按住了我的肩,要我重新躺好。当她的手扶住我肩头的一刹那,我于激动中又增加几分忘情,伸出双手握住了她的一只手,握得紧紧的。此刻,我们两人都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她好像意识到什么,抽出手,打破沉默:“我为你唱一支歌吧!”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她唱完了,我还不知道,她推我一把,我难为情地笑了。
“你的歌比月宫玉兔捣的仙药还灵,我的病全好了。”说着,我忽地从床上跳下来,虽有点头重脚轻,却觉得精神很振奋。
她要走了,我真想吻她一下。但我没敢,恰当地说,是不忍。在我的心里,她犹如空中冰凌花那般纯洁无瑕。我要是这样做了,虽出于真情,对她来说却是一种亵渎。
“难怪那些诗人作家都投入那么多的精力去写爱情歌颂爱情。”我好像平生第一次理解了那些为爱而殉情的人,理解了那些名著里所描写的被爱的恩恩怨怨搅得死去活来的人。
我忽然抑制不住冲动,很想写诗,便提笔为她写了一首,读两遍,觉得很满意。从此,我每天都为她写一首小诗,而且把这些专为她写的诗工工整整抄在一个新笔记本上。一个月之后,一本“诗集”问世了,我还在前面写了序。
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把“诗集”交给了她,心想够她读几天的。不料,她在星期一就把笔记本还给了我,里面还夹着一张条子:“我们不能再继续了。”这句话好像一条僵硬的鞭子,在我心里猛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