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是整幢楼上最早买电视机的人家,12寸的上海牌黑白电视机,在我还没学会说话的时候,它就已经是我们家的一分子了。我们经常在晚饭后坐在沙发上看卡西欧电视演唱赛,这似乎成了每年5月我们最大的期待。五月,天气开始热了,爸爸泡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搁在茶几上等它温了再喝,妈妈呢,把没有织完的毛衣拿来,抽空织上几针,妈妈就是这样,冬天的毛衣到夏天还没织完,好像这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而我此时一定是依偎在爸爸的怀里嗑瓜子、打瞌睡。妈妈每次看完比赛后都要数落爸爸:"都怪你不会唱歌,要不然我们一家人也可以去参加家庭比赛了,说不定还能拿着大奖,就算拿不了奖,在电视上露个脸也蛮光荣的。"爸爸猛喝了一口茶,嘿嘿地傻笑着。"妈妈,那你蛮好不要和爸爸结婚的,找一个会唱歌的人,然后你们带着我一起去参加比赛。"我坐在爸爸的腿上,掐了一下他的鼻子,他的鼻子晚上总打呼,就像拉风箱一样。"不和你爸爸结婚,怎么会有你呢?"妈妈扑哧笑了。"那人家白阿姨没有结婚,不照样有了东东吗?"我不解。"听谁瞎说呢。"妈妈拍了一下我的脑袋瓜,"好了,快去洗脸,早点睡觉。""那妈妈,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我是从哪里来的?""你呀,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妈妈一把拎起我,把我拎到了卫生间。大人都喜欢这么说,好像垃圾堆里总有捡不完的孩子。
东东说,他妈妈也说他是从外面捡来的,还说的像真的一样,在哪条路上的垃圾堆呀,当时天气很坏啦之类的。东东有时候会相信妈妈的话,因为妈妈经常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也许是后悔捡了他吧。但更多的时候他不信,因为他妈妈经常看着他发呆,还叫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字,真吓人。所以他不高兴呆在家里,总往我们家跑,和我一起搬了凳子看《霍元甲》,看的是中午的重播,晚饭时间到了,他还不回去,白阿姨就每天上楼硬把东东给拽回去,东东飞快吃完了饭,箭一样跑上来,继续看电视,还问东问西的,以为自己错过了很多精彩的情节。播完了《霍元甲》,电视里开始放一个渔家姑娘的连续剧。东东说哭哭啼啼的戏他最不爱看了,没劲透了。一个渔家姑娘过着平静的生活,每天打鱼,晒网。可是有一天,她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了一个年轻的军官,他真是帅气,他对着她笑,挡住了她的去路,她红着脸走开了,心里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后来那个军官娶了她,他们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我以为就此剧终了,可是吃完晚饭再去看的时候,电视又开始了。军官很帅气,姑娘很漂亮,他们是般配的一对。可是有一天军官说女仆有了他的孩子。我哭着不肯上床睡觉,军官长得这么好看,可是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呢?妈妈说看得那么伤心,明天就不要再看了。我说要看的要看的。军官把渔家姑娘送上了火车,渔家姑娘来到了一个老头家里,是军官帮她安排的归宿,老头的女儿和儿子都很讨厌她,有一天他们终于受了感动接受了她,可是老头却病死了,他实在太老了。几年以后,她又遇上了另外一个老头,是个多病的老人,可那个老头也很快死了,还是因为他太老了,她把他的骨灰送到家乡。
她遇到了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他有着帅气而纯真的笑,他有着坚毅挺括的五官。他说他是军官和女仆的儿子,他叫她阿姨。我一直在哭,可是为什么渔家姑娘始终不哭呢。我抹着眼泪,擤着鼻涕去找妈妈,妈妈说电视都是假的,是骗人的,谁要是相信电视,那一定是个傻子。爸爸也说,哪有那么坏的军官呀,电视都是人家编造出来的,是用来骗骗小孩的。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脑子里都是渔家姑娘的影子,我多么希望所有相互喜欢的人都能永远在一起呀,就好像爸爸和妈妈,他们永远相亲相爱。
六月的一个下午,期末考试考完了,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苏苏家跳橡皮筋,东东则和班上的男生去体育馆踢球去了,他再三叮嘱我要保密,不要告诉白阿姨。我和苏苏在天井里摆了两张凳子,把橡皮筋绕在凳子上,然后两个人开始跳。跳得热疯掉的时候我喝了一杯苏苏的麦乳精,她喝了一杯乐口福,她还端出了一些饼干和巧克力,她说外婆早就帮我们准备好了才出去买菜的。回家的路上我用妈妈给我买冰棍的钱在一家杂货店里买了一支棒棒糖,要是东东看见了,他一定会说:"你们女孩子真馋。"就好像全世界的男生都不吃零食一样的。要说馋,苏苏才馋呢。她有一次在小摊上称了二两瓜子带到学校里,数学课上,实在受不了瓜子香的诱惑,就偷偷抓了一小把放在掌心里,等到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时,她就抓起一颗最大的瓜子往嘴里塞,在舌头上停一会儿,用口水慢慢把瓜子浸润,然后瓜子变得柔软无比,牙齿轻轻一咬,香香的瓜子肉悄无声息就躺在舌尖上。苏苏屡试不爽,可是那天数学老师突然一个转身,就看见了苏苏手里的瓜子,苏苏面红耳赤解释:"我饿了。"全班哄堂大笑,要是饿了,那也犯不着吃瓜子呀,应该吃些饼干啊什么的。数学老师跟着我们一起笑,她是一个好脾气的老太太。我一边舔着越来越瘦的棒棒糖,一边想着苏苏当时尴尬的样子,忍不住就放声大笑起来,蹦蹦跳跳上了楼。
我抬腿跨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听到家里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错乱无章的声音。难道有小偷?不会吧,小偷作案应该很小声的!难道是爸妈买了新家具?那也不至于把旧家具都砸碎了呀!我弯下身,把挂在胸口的钥匙对准了锁孔,轻轻一转,门开了。家里狼籍一片,筷子和杯子都七零八落被遗弃在地板上。妈妈在哭,眼睛很红。我想妈妈原来也会哭,我以为她只会把我骂哭呢,她也许已经哭了很久了,听起来有些疲倦,上气不接下气。爸爸在一旁抽烟,闷声不响,可是显然他心不在焉,烟头都烫到手了,他还没发现,还让它在指尖燃烧。我本来是想用我的米老鼠杯子去盛一杯水喝的,可这个时候只得贴着墙壁走。"你到哪里疯去了,你还要不要这个家?"妈妈看见玩得满头大汗的我,咆哮着。她生气发火的样子真可怕,就像是骑着扫帚的巫婆向我施加魔法,我吓得大气不敢出。"你朝孩子发什么火?"
爸爸把烟壳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碾它。"滚,你们都给我滚。"妈妈哗啦一下把桌上最后一个杯子,我的米老鼠杯子掼在了地上,米老鼠被分尸了。我哭着跑到了外婆家,在一个没有任何暴风骤雨征兆的下午。为什么会这样?就在前两天,我还觉得我们是世界上最相亲相爱的一家人。那天,我早早地和妈妈上床睡觉了,因为我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做噩梦,所以妈妈陪我睡,把爸爸赶到了小房间。妈妈如释重负地说,终于可以不用忍受爸爸没完没了的呼噜了,而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睡妈妈的大床了,我可以很舒展地在床上写一个"大"字。我和妈妈看完电视就睡觉了,我一躺下就进入深度睡眠,做各种各样的梦。一会儿梦到学校组织去看电影,大家都兴奋地拍桌子、跺脚,没有什么比不上课更开心的事情了。大家在老师的带领下,排着队开始向电影院进军,男生一路上都在比赛讲笑话,女生则叽叽喳喳说着昨晚的电视剧。终于走到了电影院,脚都磨出泡了,每个人对号入座,坐下了,帷幕拉开了,电影马上要开始了,我却醒了,原来想上厕所。
唉,为什么就不能等到我把那部电影看完再上厕所呢?我郁闷地蹲在痰盂上,好像楼下有响声,难道老鼠半夜出来偷食?还是有小偷?我裤子还没来得急拉上就跳上床,把自己"活埋"在被窝里,再仔细听听,声音没有了,于是安心闭上眼睛,进入另一个梦魇。爸爸和妈妈带我一起去公园玩,阳光灿烂,公园里人山人海。也难怪,儿童节嘛。我和爸爸妈妈先拍了几张照片,然后买了冰棍和面包当午饭,剩下的面包屑正好可以给动物林里的小猴子。我看着那些猴子,一只断了臂膀的老猴子总是慢半拍,抢不过那只机灵的小猴子,巧克力、面包等游客们的东西全被小猴子抢了去,老猴子趴在铁丝网上,无奈地看着我们。"妈妈,它真可怜。"我捅了捅身边的妈妈,怎么妈妈没反应啊,我抬头一看,妈妈和爸爸不见了!我左右环顾了一番,他们根本不在这里。
他们去哪里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我哇一声哭了起来。游人们渐渐向我围拢,询问我爸爸妈妈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他们帮我一起找,可是等到太阳下山都没有见到。五点,公园关门了,我在公园门口哭得声音都沙哑了。突然妈妈走过来了,我欣喜地扑上去,可是她就像没看见我一样,牵着一个陌生小孩的手走了。我想抓住妈妈的衣服,可是手一滑,妈妈就这样滑了出去。我又看见爸爸了,他朝我走来了,走来了,我兴奋地钻到他怀里,却不知半路出来一个漂亮的阿姨,挽着爸爸的胳膊走了,爸爸也没理我。我哭得更伤心了,我想,我会不会就这样哭死过去?"洁芮,怎么啦?"有人好心问我。"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我断断续续地说。"洁芮,快醒醒。"那个人使劲推我,"扑通",我被推倒了。原来还是一个梦,我醒了,枕头湿了,原来我真的哭了。
睡眼朦胧中,我看见爸爸和妈妈都紧张地看着我,他们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眼神慌张。"洁芮,地震了,快,爸爸背你出去。"爸爸没等我反应过来,一把扛起我,一只手拉着妈妈走了出去。地震?电视里看到过,地震会把房子都弄塌掉,还会把人都压在地下。我迷迷糊糊中,看见电视机在抖动,床也在摇摇晃晃,桌子上的杯子发出一些慌乱而急促的声音。"什么都不要拿了,钱,存折,都不要了,大家能活着就好。"爸爸安慰妈妈,他们加快了脚步往楼下走。很多人都裹着毯子站到了楼下的平地上,看着大楼有无倒塌的迹象。白阿姨和东东也在一旁哆哆嗦嗦地搂抱在一起,东东就穿着短裤,连汗衫都没穿,他一定也是在睡梦中被白阿姨拎起来的。大家都在商讨着逃命的办法,就在这时,居委会的广播响了,广播里说地震信号已经解除,请大家安心回家睡觉。尽管这样,大家还是不放心,于是一整幢楼的人都在花坛里坐了一夜,我在妈妈的怀里慢慢数着天上的星星慢慢睡着了,那时候我觉得只要有爸爸妈妈在,无论在哪里,都是最安全的。
妈妈事后也说,在地震那一刻,她发现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可是才过了几天,妈妈怎么就和爸爸吵翻了呢?会不会是因为妈妈发现了爸爸躲在卫生间里抽烟的秘密,才和老爸吵架的?我这样问外婆的时候,外婆温暖而带着一些老茧的手掌慢慢摸着我的头,她用那种一贯的不紧不慢的声音说:"你还小,太多的事情还没法明白。""外婆,为什么爸爸妈妈会吵架,而你和外公永远都不吵架呢?"我问。"傻孩子,你长大了就明白了。"外婆笑而不答。我在外婆家住下了,外婆托人给妈妈带了个口信说就让我在这里住一阵子,反正期终考试都考完了,成绩单让妈妈帮我去学校代领也不打紧。
第6节:在外婆家的日子
我喜欢在外婆家的日子,我玩得一身汗水回去,外婆不会像妈妈一样揪着我的耳朵呵斥我:"又到哪里疯去了?女孩子不能这么野!"外婆会帮我洗一个暖暖的热水澡,水里面滴了一些花露水,洗完澡后身上香香的,还要在脖子和腿上扑上一些白白的好闻的痱子粉。她从来都是慢条斯理地做这些,还总是叫我"心肝"或者"宝贝"。外婆和外公也从不吵架。外公是广播台的台长,平常工作很忙,可是他还是坚持每天早上很早起来,做一套他自己发明的早操,然后坐在一张咯吱咯吱响的老藤椅里一边吃外婆做的鸡蛋粥,一边浏览当日的报纸。中午外公骑车回家吃饭,外婆把冰镇的啤酒拿出来,外公抿上几口,然后抓紧时间睡午觉。外婆怕外公睡过头,就守在他床边翻看一本脱了线的竖排的书,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她把外公推醒,提醒他时间到了。有时候外公自己醒来的时候,发现外婆靠着床沿打瞌睡,他就轻手轻脚帮外婆披上一条毯子,自己出门了。到了休息天,外公会约上几个朋友骑车去无人涉足的小河钓鱼。他挖红蚯蚓把它穿在鱼钩上,然后很有耐心地等鱼上钩,要是鱼迟迟不上钩,外公就会靠在树干上小睡一会儿。有时候他会带几条鱼回来让外婆给我炖汤喝,他说新鲜的鱼煮汤才好喝,红烧就破坏营养了。外公喜欢看着我和外婆喝,他自己不多喝,他说如果我们喜欢,他就有满足感和成就感。外婆说外公年轻的时候还是个打猎好手呢,可是现在枪都锈了。外公还喜欢唱京剧,有时候他会带我去镇上的小茶馆里听评弹,我通常会在吃完一角钱一碟的瓜子后在他的怀里入睡,散场的时候外公就背着半梦半醒的我回家,一路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我喜欢和外婆和外公住一起,但一个月后,我还是想回家了,我想爸爸和妈妈了。外婆问我如果有一天妈妈和爸爸不在一起了我愿意和谁过。我喜欢爸爸,他每次出差的时候都会带玩具和零食给我,还总是挑很贵的。结果没钱给妈妈买礼物了,妈妈一气之下限制爸爸在卫生间呆的时间不能超过8分钟。爸爸抽烟抽得很凶,他说那是工作需要。要是不抽烟,他就没有灵感做设计。有一次我和爸爸受了妈妈的嘱托,一起上街打酱油,他带了3块钱准备打完酱油后给自己买一包大前门。可是我看重了一盒申丰巧克力,眼睛粘在了玻璃柜上再也离不开了,爸爸没怎么犹豫就买下了,然后烟没买成,他说偶尔不抽烟也没关系。爸爸每天都教我做数学题,还帮我完成图画作业,他总说当学生不容易,能帮的就尽量帮……我喜欢爸爸。我也喜欢妈妈。她会给我织好看的毛衣,虽然没有白阿姨织得好看,但比妈妈织给自己的织给爸爸的都要好看,她一定希望我是最漂亮的小姑娘。
半梦半醒中,我总能感受到妈妈的手在帮我掖被子;生病的时候,妈妈会陪在我床头彻夜不眠;饭桌上,妈妈总是把最好的菜往我碗里夹……我说我喜欢爸爸,我也喜欢妈妈,我想和他们一起住。我很认真地对外婆说,外婆看着我,一直怜爱地看着我,没有说话。我想,外婆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她一定希望妈妈和爸爸能够快乐地生活下去,直到他们的头发也像外婆外公一样白了,还能在一个锅里吃饭,在一个房间里睡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说了这句话,还是外婆也表达了她和外公的愿望,我和爸爸还有妈妈又住到了一起。他们没有分开,我也可以不做那道选择题了,不过他们好像变得不爱斗嘴了,至少爸爸是越来越沉默了。电视台开始放《西游记》,我下楼去找东东。我想,他一定会喜欢看,他看过整整一套的《西游记》连环画,他说电视开播的话一定要喊他过来看。他们家一直都没有买电视机,东东说,她妈妈的解释是,他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搬走,买太多家具的话搬家不方便。是呀,不用买了,东东到我们家来看电视还不是一样?
我在301门口,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人应答。我回家问妈妈,妈妈说,东东和他妈妈已经搬走了,那时我在外婆家,所以没有来得及和我告别。我问妈妈她们为什么要搬走,搬到哪里去了,以后还会不会搬回来,妈妈很不耐烦地甩甩手,让我不要烦她。那么,以后就没有人帮我背书包了,也没有人替我做值日了,更没有人会讲笑话给我听了,更没人趾高气扬地对我说:"你们女生呀……"我也不用再替东东保守秘密了,也许以后我都见不到白阿姨了。快开学了,我在家里拼命补暑假作业,其他作业还好,最头疼的就是写日记了,一共60篇日记,要写死人了。其实每天的生活都差不多,写什么好呢?我只好把妈妈给我买的小学生作文书找出来,这里抄一段,那里抄一段,反正老师也不会认真看每篇日记的,她最多写一个"阅"字,顶多写两个字"认真"。那天,我正在补写第49篇日记,写到东东他们搬走了,我有些想念他们时,苏苏上我们家来了,她好像刚哭过,鼻子红红的,眼睛肿肿的,她不笑的时候,酒窝也躲起来了。
"洁芮,我要回自己家了,开学以后我就不在这里上学了。"苏苏哽咽着说。她爸爸来接她走了。因为苏苏的外公突然中风了,还没脱离生命危险。就算好了,也要半身瘫痪,以后的生活都需要别人料理,外婆自己有心脏病,没法照顾苏苏了。他们也许会搬到养老院住,那里可以得到专人的照顾。苏苏让爸爸把外公外婆接到他们家一起住,爸爸没答应,他说家里地方太小,住不下,他给老人家留下了一点钱,算是感谢这么多年来,他们对苏苏的照顾,他还允诺以后会经常带着苏苏来看他们的。"苏苏,你要记住这里的地址呀,以后经常来看看我们哦。"我拉住苏苏的小胖手。"洁芮,以后放假了,我还来找你玩。"苏苏抽泣着,跑到水池边擤了一把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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