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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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纪颜离开清欢镇向外闯天地的时候曾告诉过我,倘若我一直游弋在少时的单纯与恩宠间不能逃潜而出,那我定会败给这个社会。
彼时纪颜尚在十六岁的清秀年纪,眉目间总是透着让人无以忘怀的善良与坚韧。高且瘦的个子,总爱穿牛仔裤配着白底碎花的上衣。阿岁时常跟我说,纪颜长大后总是一副淡然无所在乎的模样,好似全天下的人都没真心爱过她而我们也不需她的关怀。素颜,你知道么。我在一旁轻声地絮说着,我知道,我知道呢,她的那些年少时的青涩情感总是不愿表露出来,总是冷漠地将它藏在内心。就连苏柒婶有时也不能将她看透,所以总是对她关爱有佳。我们何尝不想知道她到底在乎什么,或许是她从前的那对素未谋面的狠心父母还是现在的苏柒婶和我们。我不愿意总看她在生活上患得患失。
我和阿岁在清欢镇镇口的那棵不高耸却极其茂盛的薄棉树下与纪颜道别。是个晴朗温暖的季节。阿岁捻灭手里的烟头对纪颜轻声喃喃道:“这是条你自己选择的路,路途是否漫长坎坷你自要仔细衡量,把持住你内心时常来得汹涌的心理冲动,不要总是一副漠然随行的样子,这样对你日后的生存没好处。碰到好的时机要好好珍惜,莫要放手让之逃走。离家在外待人要更加和善些,不该讲的话语就莫讲,将它们都埋在心里烂掉也莫说出来。毕竟你在清欢镇度过的这十几年,体会到的大多都是天真愉悦的时光。既然你选择了这么年轻就开始踏入社会,那你就要有大人惯有的心理活动与思维方式……”
“行了行了,阿岁。纪颜都知道的,你何必要说这么多,这些年你凭着比我们年长几岁的原因都已经把我们说教地够聪明的了。”我打断了阿岁俨然一副父亲模样似的对纪颜的教导,转身拥抱纪颜。
阿岁呵呵地笑着也转身拥住我俩。
“纪颜,你会永远记得我吧?”
“小丫头,你何必这么矫情。”
“说的就是嘛,陈素颜,纪颜走了我还在嘛,我会陪着你把高中念完的。”
“可你和纪颜哪一样嘛,你是男孩儿,我们女孩儿的心思怎能向你诉说呢。纪颜你就是一定要再回来啦,苏柒婶会一直惦念你的。”
“好了好了,我会的,素颜,我会的。不是说过等我挣了钱会回来带苏柒婶和你们去大城市生活嘛。我得走了,车在镇前的那个路口等着呢,误了车我就要走着离开了。”
“阿岁,好好照顾素颜和苏柒婶。”
“阿岁,好好照顾素颜和苏柒婶。”这是纪颜走时丢下的最后一句话,话语里充满了不舍与眷恋。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扛着行李包的右肩膀稍稍向下沉,微风撩起她轻柔漆黑的长发。在刺眼凛冽的日光下像是要和我们诀别。这次送别苏柒婶没来,因为她说她不忍看到纪颜行走时的背影,是单薄又需要关爱的。
纪颜走后的那个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明明有困意不断如潮水般汹涌袭来而闭眼后那些年幼时的单纯时光却总是清晰地映入脑海,沉淀在胸怀。后来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又在后半夜昏昏沉沉地醒来。醒来时眼睛微酸朦胧地看到苏柒婶坐在床边一只手给我扇扇子,另一只手抚摸着我因为出汗而潮湿的头发。她温柔地朝我笑着,眼角边纵横的几条皱纹更加增添了她的温暖和蔼气息。
“后半夜忽然停电了,我知道你怕热所以就来给你扇风,一进来就见你满头是汗地睡着。怎么醒了?是不是想纪颜了?婶儿也想她了呢。她一个人在外多少我都有点不太放心。”
“婶儿,不会的。你不是常说纪颜很坚强吗。她碰到的事情我相信她会处理得当的,她还说等挣了钱就回来带我们去大城市生活呢。婶儿。”
“恩,是呀。纪颜这孩子从小就淡定,做事从容。相信她日后会闯出自己的一片晴天的。婶不奢求她能挣多少钱,婶也不想去大城市。只是希望她能够平平安安地回来清欢镇就好了。清欢镇比那些繁华喧闹的大都市安静美好多了。”
我爬起来趴在苏柒婶的怀里继续睡,苏柒婶身上常年都有着一种薄棉树开花后的淡淡清香。所以我在她怀里全然不会感到燥热。我伴着窗外稍有聒噪的蝉鸣和苏柒婶身上薄棉花的清香再次入睡。梦里我恍然又遇见幼时的我,和纪颜,与阿岁。
我看见在下过雨的微凉天气里阿岁带着我和纪颜奔跑嬉戏在清欢镇的街道两旁,街道两旁被清欢镇的淳朴居民种满了薄棉树。这种季节,薄棉树上还开了些纯白色的小花,有着清淡沁人的香味。阿岁只身跑在前面,我和纪颜跟在他后面。阿岁每走到一棵薄棉树下都使尽全身薄弱的力气晃动树的枝干,随后到树丛下的我们便感觉到丝丝凉意。是阿岁把薄棉树上花朵沾的雨水都摇晃了下来,滴染到我们身上。沾在薄棉花朵上的雨水还带有薄棉花的清香,所以我和纪颜总是在雨后缠着阿岁要他带我们去摇薄棉树。那时年少,小女孩总是爱美的。我和纪颜坐在苏柒婶身旁的时候总是闻到像薄棉花似的清香,所以当时我们便固执地认为了苏柒婶是从小就淋着薄棉花上的雨水长大的,如今才会有如此好闻的香味。当时因为阿岁年长我们几岁,所以每个清新凉爽的雨后我和纪颜总会拽着阿岁去帮我们摇薄棉树,直到阿岁累的走不动了我们才会放过他,跑回家围着在厨房做饭的苏柒婶转。边转还边咯咯地笑着说,婶儿,你闻闻,我们身上的香味儿和你的一样了,等我们长大了也会和你一样香的。苏柒婶不言语,只是看着我们温柔地笑。
在那些单纯可爱的年生里,我一直扮演了被保护的角色,而纪颜阿岁和苏柒婶便是保护我的人。因为纪颜年长我两岁,而阿岁又年长纪颜几岁,苏柒婶又是阿岁的母亲,所以他们总是对我呵护有佳,而我们彼此也互相关爱帮助。将那些现代人都认为的枯燥乏味的日子过得津津有味,欢乐无比。后来长大了,在雨后清新凉爽的空气里阿岁还会带着我们去摇晃薄棉树,薄棉树还在,只是比幼时长得魁梧壮硕了,而阿岁也在,只是比幼时坚实高大了。我和纪颜也依旧在,只是在薄棉树下接受花瓣上雨水的清香洗礼时,幼时的那副天真快乐的样子全然无踪了。只是剩下了些像是和好无聊,真做作一样的表情。苏柒婶温柔的笑也依然在,只是比从前多添了些皱纹和疲倦。它甘之如饴地横亘在我的生活里,像一樽巨大的慈善佛像,在我悲伤低落时出现,感化我,激励我。
只是时过境迁,成年后我远离了弥漫着薄棉花香气的清欢镇,远离了阿岁的体贴关怀与苏柒婶温柔暖心的笑。我丢下他们去了所谓的大城市寻找纪颜,于是我便真正地体验过了在清欢镇没能体会过的灯红酒绿与世情烟火。而日后我打电话给苏柒婶说,婶,我会挣很多钱,带会清欢镇报答你。而苏柒婶只是在电话那头的安静美好的清欢镇里低声呜咽着对我说,婶不奢求你们挣到多少钱,只是想你和纪颜快点回家吧。快回来清欢镇吧。你不知道婶儿有多想你们。
下个,接。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