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流感多发,毛卡卡顺利地感冒了。主要症状为咳嗽,走到哪咳到哪。从家到学校,沿途撒下了无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毛卡卡夜里甚至咳得睡不着,第二天上学时两眼发黑,雪上加霜,惨不忍睹。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毛卡卡恨透了咳嗽,可是这次的感冒格外顽固,吃多少药穿多少衣服也不见好转。
小 荷 作文网 www.zww.cn 每天睁开眼睛,毛卡卡都希望感冒已经痊愈,可惜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我快死了……”这天在学校,毛卡卡连续咳嗽了一分钟后绝望地对好朋友胡新哭诉。
“我陪你一起进棺材。”胡新安慰毛卡卡。
感冒的不止毛卡卡一个人,还有胡新,胡新的感冒明显症状为鼻塞、流鼻涕。据他本人口供,他已经半个月没有用鼻子呼吸过了。
“跟我比起来,你那毛病算啥啊。”毛卡卡有气无力地说。
“哇!!你试试什么都闻不到的感觉,那滋味就像没长鼻子似的!”胡新不能容忍毛卡卡对鼻塞的蔑视。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宁愿得你的病。”毛卡卡痛苦地说。
“我也宁可咳嗽!”胡新不甘示弱。
“好哥们儿,咱交换吧。”毛卡卡懒洋洋地伸出一只手。
胡新也伸出一只手:“我们家鼻塞就交给你了,好好对它。”
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
好友马达经过时鄙视地说:“你们俩还能苦中作乐,看来一时死不了。”
下一节课不久,毛卡卡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嗓子不痒了!喉咙不痛了!忍耐不住要咳嗽的感觉消失了!
感冒终于好转了吗?毛卡卡感激地简直要流下泪来。
结果流下来的却是鼻涕。
毛卡卡发现自己无法呼吸了。他的鼻子仿佛被无形的空气堵塞住了一样,什么都闻不到,他只能张开嘴让氧气进出。
此时他听到一串剧烈的、熟悉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回头一看,胡新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毛卡卡愣了几秒钟,恍然大悟:他的咳嗽与胡新的鼻塞,真的交换了!天哪!
毛卡卡原以为只要不咳嗽,其他什么痛苦他都能忍受,结果完全不是这样。
鼻子不通气的感觉有多么生不如死,任何一个经历过鼻塞的人都能体会得到。
毛卡卡整节课尽试着顺利呼吸一次了。他呼哧呼哧地吸着鼻涕,与胡新持续不断的咳嗽声相映成趣。
班主任对于自己悦耳的讲课声遭到这两股噪音的干扰十分不满,可她又不能命令毛卡卡和胡新安静下来。
毛卡卡很难判断到底是咳嗽舒服还是鼻塞舒服,不,两种都一样难受。
2
下课后,马达跑到毛卡卡座位上来。
“胡新被你传染了?瞧他咳的,真可怜。啊――你也被他传染了鼻塞啦!”
“不是传染,是交换。”毛卡卡纠正。
“扯。”马达说。
“你问胡新就知道了。”
“问不了了。”马达摊摊手,“胡新请假早退了,他说他的感冒莫名其妙就加重了,不赶快回家休息怕会死在学校。”
毛卡卡哭笑不得。显然,胡新并不觉得自己突如其来的咳嗽是“换病”的结果。
毛卡卡注意到马达说话时一只手捂着脸颊,时不时露出龇牙咧嘴的表情,他问:“你怎么啦?”
“牙疼。”马达爱吃甜食是出了名的。
“牙疼什么感觉?”毛卡卡非常爱护牙齿,从未经历过牙疼。
“……你想体会一下么?比鼻塞难受一万倍。”马达认为毛卡卡在揶揄他。
“不如我跟你交换吧?”毛卡卡伸出手来,他觉得牙疼肯定不如鼻塞难受,因为马达是出名的说话夸张。
马达抬起手来跟毛卡卡掌心相触,发出响亮的“啪”的一声。“你喜欢尽管拿去没有关系。”他说。
马达走开后,毛卡卡用力呼吸――啊,鼻子通啦,讨厌的鼻涕也不再流了!毛卡卡知道,自己的病换给马达了。
与此同时,他突然感受到口腔里传来钻心的疼痛,痛得他身体一阵发软。
他没法合上嘴巴,上下两排的牙齿哪怕只是轻微的相触,也会导致刻骨铭心的疼痛。毛卡卡突然领悟了那句“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命”的俗语。
“马达,马达……”毛卡卡用变调的声音呼唤老友,“换回来……我不要你的牙疼。”
上课铃声响了,语文老师一阵风似的走进教室宣布这节考试。大家纷纷坐好,毛卡卡没有时间跟马达换病。
毛卡卡享受了一节课的剧烈牙疼,疼得他恨不能把满嘴的牙齿都拔光。
而马达此刻正一边擦鼻涕,一边后悔不该跟生病的毛卡卡和胡新走得太近,害得自己都被传染了。
因为这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加上又是考试,所以老师大发慈悲说先交卷的就可以先走。
而不幸的是,马达完成试卷的速度比毛卡卡快,毛卡卡一边与牙疼搏斗一边与试题搏斗,天昏地暗中抬头一看,马达已经不翼而飞了。
毛卡卡差点晕过去。
3
放学路上,毛卡卡一个人肿着脸颊郁闷地走着。
路过公园时,他看见一个中年人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表情好像世界末日。
毛卡卡情不自禁走了过去。
“你好,需要帮助么?”毛卡卡好心地问。
中年人看了一眼毛卡卡,脸上充满了苦涩,眼神里还有一丝羡慕,他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谢谢你,我没事。”
毛卡卡的牙这时又突然疼了起来,他皱起眉头,然后对中年人笑了笑:“我牙疼。”
“噢。”中年人也笑了笑,“牙疼,是小病。”
“大叔,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毛卡卡直觉地说。
“嗯……没事。我只是因为失眠,所以精神很不好。”中年人说。
“失眠还好,至少不会疼痛。”毛卡卡发自内心地说。
中年人张开嘴给毛卡卡看他满嘴的假牙:“不过我的牙齿也不好,你看,早就全掉光了。”
在毛卡卡单纯的理解中,没有牙的人,也就不怕牙疼了。
“我有办法解决你的困扰!”毛卡卡握住中年人的手,“把你的失眠换给我吧。”
此时毛卡卡只想快点摆脱牙疼之苦,他认为这是一举两得。
中年人不能理解毛卡卡的行为,他以为毛卡卡在安慰自己,他笑着跟这位小朋友握了握手:“谢谢你。”
毛卡卡感觉口腔里的疼痛离开了他。他兴奋不已,挥手跟中年人说再见。
毛卡卡迈着小碎步高高兴兴往家里走。
还没走过半条街,他突然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周围人群一片哗然。
救护车紧急把毛卡卡送到了医院。
毛卡卡的父母随即也被叫到了医院。
毛卡卡换到的病,不是失眠,而是中期肝癌。
从医生嘴里听见儿子得了什么病之后,毛妈妈率先昏厥。
毛爸爸靠在墙壁上,借助外力帮助自己不要瘫倒。
他们无法理解,出门前还只是咳嗽连天的儿子,怎么在经过一上午后突然恶化成了这样。然而医生的诊断和毛卡卡的现状又不容置疑。
病房里一片愁云惨雾的绝望,毛卡卡昏迷不醒。医生护士摇着头走出病房,他们从未见过这样小的中期肝癌患者。
4
医院的楼道里,进行着这样的对话。
“李先生,您又随意外出了。不是告诉过您最多不能走出医院的范围么?您的身体这样……请您多配合我们一点好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走着走着就……呃,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今天精神好了很多,我的身体像是年轻人的一样。”
“可能是上次的新药起作用了吧,目前还不能掉以轻心。毕竟一旦发作起来……请您赶快回病房去吧。”
“是是。”
“对了,您隔壁的床位今天有新的病人住了进来。唉,还是一个小孩子……却得了那么重的病。”
毛卡卡病房的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被称为“李先生”的那位病人,出现在了病房门口,他一边走回自己的床位,一边和善地向病房里的其他人点头致意。
医院,是生与死川流不息的场合,每一位住院的人都会因而产生“生命平等”的感慨。彼此相处起来,也就更能懂得理解与宽容。
李先生走过毛卡卡的床位时,朝床上看了一眼,毛卡卡年轻鲜活的脸印入眼帘后,他惊呆了。
“抱、抱歉……”李先生对哭成泪人的毛卡卡父母说,“这位小老弟……怎么了?”
毛妈妈抹着眼泪告诉他。
李先生想起他在公园里与毛卡卡的邂逅,想起自己突然好转起来的身体,想起毛卡卡握住他的手说过的话。他难以置信地用手捂住脸,那一刻,他仿佛感受到了毛卡卡残留在他手心的温度。
李先生毅然决然握住昏睡中的毛卡卡的手。
“我不要你的病!马上换回去!”
5
毛卡卡恢复了健康,又变回了那个活泼的毛卡卡。
只是这次的奇遇带给他的不再是无穷的回味,而是夹杂着疼痛与难过的记忆。
毛卡卡跟马达换回了鼻塞,又跟胡新换回了咳嗽。自己的病,毛卡卡还是想靠自己的力量痊愈。
尝试过了多种不同的痛苦,甚至差点送掉了性命,这让毛卡卡变得更加成熟。
毛卡卡每个礼拜都要去探望李先生,他认为自己的命是被李先生救回来的,虽然李先生坚决不这样认为。毛卡卡鼓励李先生振作起来战胜病魔,李先生说感觉自己的身体正一天天恢复起来,毛卡卡希望这不仅仅是心理作用而已。
莫名其妙得来的“换病”能力。毛卡卡决心再也不用,做一个顺其自然的普通人就好。
然而毛卡卡的性格是安分不了的。
这天是周末,毛卡卡独自出外闲逛,他的咳嗽已经到了尾声,很快就会彻底康复,这让他心情大好。
街道拐角处,走路不认真的毛卡卡一时不慎,和某个人撞了个正着,他从地上爬起来后慌忙道歉。
“不要紧,不要紧。”被撞的那个人年龄与毛卡卡差不多,他微笑着回应着毛卡卡,一只手在地上摸索着。毛卡卡看见不远处躺着一根拐杖。
这是一位盲人。
毛卡卡的罪恶感飞速上涨。他捡起拐杖递了上去。
盲人连声道谢,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拐杖。
毛卡卡觉得这样不足以赎罪:“你要去哪里?我带你去吧。”
“啊,你真是个好人。”盲人显得很感动。
“不要那么客气,我跟你差不多大。我叫……”毛卡卡介绍自己。
“我叫小水。”盲人说。
小水虽然是盲人,但是却显得乐观开朗,没有一丝卑微。他告诉毛卡卡自己要去哪里,毛卡卡看看离这里不远,就带着他向前走去。
两人一时无话。
毛卡卡突然觉得面对残疾人,无论说什么都会导致尴尬,话题太有限。他和朋友们在一起时,话题总是离不开影视动漫电玩体育,而这些都是小水所不能体会的乐趣。
“一个人上街……很困难吧。”毛卡卡没话找话。
“是很困难,不过我习惯了。”小水笑笑,“关键还是好人多,有很多人都像你这样,帮着我。”
“可还是很不方便吧。”毛卡卡难过地看着这位同龄人。
“还好……也习惯了。”这次小水笑得有些苦涩,“一个人安安静静也没有什么不好。我可以听听音乐,看看书――当然是盲文。”
小水又笑了一下:“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去给自己买个蛋糕做礼物。”
毛卡卡沉默了。半晌后他突然握住小水的手:“我送你一样生日礼物吧。”
“啊?不、不用了。”小水受宠若惊。
“你那看不见的眼睛,和我交换吧。”毛卡卡诚挚地说。
“……这是什么游戏?”小水更不解了。
“你不要问也不要拒绝,接受就好了。”
“……好吧。”
毛卡卡感觉眼睛突然被一块布蒙上了。与此同时,他听见小水的惊叫。
“我、我、我……卡卡……”小水手足无措的样子,毛卡卡在心里看见了。
“我送给你一天的光明。”毛卡卡脑子里浮现出一本书的名字,“也只能有一天吧……请你在傍晚回来把眼睛还给我,我就坐在这里等你。”
“谢谢……谢谢你,卡卡!”小水激动得接连咳嗽――毛卡卡的病还没完全好,“我从未收到过更加惊喜的生日礼物……卡卡,你是上帝派来的吗?”
“嗯……抓紧时间,到处走走看看吧。一天实在太短了。”毛卡卡说。
小水激动地离开了,他几乎是跑着走的。
毛卡卡原本不安的心情,在听到了小水哒哒远去的脚步声时突然平静下来。他想这不是很好吗?原来的小水,恐怕连全力奔跑的滋味也没有尝试过吧?
真的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才能体会到那些盲人的心情,原来健康本身就是极大的幸福。那些老是觉得不满足的人,为什么不想想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比自己更不幸的人呢?
虽然是近乎草率地将自己的视力交给了别人,但是毛卡卡觉得那是值得的。至少他能在正常的人生中体验到残疾的一天,这一天的心路历程所带给他的,比正常的一年都还多得多。
毛卡卡就这样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坐成一个洗礼般虔诚的姿势。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只能听见,不能看见。毛卡卡幻想是不是有人在对自己指指点点,他们是同情还是在嘲笑。这时的毛卡卡就觉得自己稍微了解到一些残疾人的想法了。
他没有走动,因为感觉随便踏出一步也会摔倒,眼前的黑暗是如此浓稠,即使再怎样用力睁眼也什么都看不到。自己只是刚刚失明了一会儿就有了这么慌乱的体会,那些残疾人,是怎样在这无光无色的世界中活下来的呢?
毛卡卡突然觉得,能让小水多享受一秒钟的光明也是好的。
他就这样坐着,想着,时间一点一滴流走。他想了很多很多,想到小水现在正做着什么时,他欣慰地笑了。
不知过了多久,毛卡卡觉得天应该黑了吧,因为周围的人声不那么鼎沸了。
突然有人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毛卡卡的心脏差点直接从鼻孔里喷出来。
“小水吗?”毛卡卡本能地说。
“是你大爷我!不认识了吗?”胡新的声音。
“……你要死啦!!谁知道是你啊?”
“你眼睛长来干嘛的啊!”
“别废话,告诉我几点了。”
“5点半,太阳下山的时间――你不是戴着手表么!”
“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毛卡卡这么说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苦涩。
“不幽默。”胡新把手放在毛卡卡眼前摆动着逗弄他,毛卡卡竟视而不见。
胡新又装模作样要戳毛卡卡眼睛,毛卡卡仍然眨都不眨一下眼。
胡新于是信了,慌了:“喂喂……开什么玩笑?你怎么突然瞎了?!”
毛卡卡长叹一口气。胡新突然明白了,“你该不是又跟人换病了吧?这次对象是盲人?!”
经过了上次的风波,胡新已经相信“换病”这件事的存在了。
毛卡卡点点头。胡新做恨铁不成钢状:“你白痴啊!眼睛也可以跟人换的么?我要是那人,突然有了一双好眼睛肯定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谁还要回来做瞎子啊!你有没有大脑啊?!”
其实胡新说的,也是毛卡卡所担心过的,尤其是时间已经过了黄昏,却依然看不见小水身影这一点。
看见毛卡卡也一脸的不安,胡新重重叹了口气,他说:“我去帮你找吧,你告诉我那人什么特征。”
“不要了……你陪我一起等吧。”毛卡卡不愿相信小水欺骗了他。
如果小水真的不回来。他毛卡卡就只能从此生活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了。
然而不都是一样的吗?小水如果回来,就换成他继续在黑暗中生存。本质并没有不同。
想到这点毛卡卡就无法生小水的气。他觉得换成是他,也一定舍不得明亮的世界与满眼的风景。怎样的自私都是可以理解的。
就在这样的心理活动中,时间又过去了几个小时。
胡新帮毛卡卡买了东西吃,毛卡卡捧着一包鸡米花吃不下去,胡新则是咬牙切齿地消灭着手中的食物。
“不必等了。一准跑了。谁不跑啊。”胡新说。
毛卡卡无言以对。
“我们待会儿去报警。你把对那小子的印象全跟警察说了――我记得你有几个警察朋友的。我不信找不出来。”胡新开始安慰毛卡卡。
毛卡卡张张嘴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又听见了那串哒哒的脚步声,他情不自禁站了起来,那是小水在奔跑。
“卡卡、卡卡、卡卡……”小水一口气跑到毛卡卡面前,一边喘一边流泪,“让你久等了……谢谢你让我能看见……谢谢你一直等我。”
毛卡卡忍不住也热泪盈眶。
小水握住毛卡卡的手:“这份生日礼物,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卡卡,我把视力还给你。”
毛卡卡竟然无法开口说出接受的话。倒是小水一直在说,他告诉毛卡卡自己走过了多少条街看见了多少个人,他说终于明白了电视是什么样汽车是什么样高楼大厦是什么样,他说他终于有了颜色的概念,终于知道了自己是什么模样。他喋喋不休。他眼前的毛卡卡一点一点模糊成了黑暗。
毛卡卡恢复视力时,看到眼前的小水睁着灰色的瞳仁,笑容满面,神采飞扬。
6
好像就从那一个黄昏开始,越来越多人突然发现自己也拥有了“换病”的能力。
以毛卡卡为圆心,那样的现象不断向外辐射着,再不是他一个人的专利。
轰轰烈烈的“换病”运动在世界范围内掀起。
有人将它用于恶作剧,也有人怀着庄严的心情进。有人投机取巧,也有人物尽其用。
无数人获得了健康与新生,他们感谢生命的奇妙。
而,愿意将对方的病痛转移到自己身上而无怨无悔的,永远是他们的父母。
关于这场“换病”的风潮究竟算是上帝的恩赐还是捉弄,争议今天仍在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