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深处
在我十岁以前,我家那片儿还很宁谧,但后来就逐渐为钢筋混凝土擎起的大楼、繁杂的汽鸣声所掩埋。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我住镇上,小巷深处,门前有纵横柏油马路各一条。尽管如此,这里的机动车也很是罕见。过往的骑着单车打着响铃的人们便在这南来北往中熟识。我依然记得出现在小巷里的第一辆轿车停在路边的那个下午,周围的孩子都凑来看热闹,我也在其中。那是一辆钢琴黑,周身擦到发亮的车,还是3个环儿串在一起的标志,我哥说那是名牌子。孩子们没见过,小姑娘用手反复蹭它的背,小男孩俯身趴在窗玻璃上朝里头看究竟。我那时胆小又安静,是个极乖的姑娘,只是躲在门缝里任好奇心泛滥,远远地窥看它的华美,脚却灌了铅似的不敢挪动半步。但她的主人并没有因为我们的艳羡而格外“开恩”,让我们多瞅它几眼,更没产生任何沾沾自喜的情绪,而是一溜烟儿把车开走了,还骂我们是“有爹生,没娘养”的野孩子。于是大群孩子眼巴巴看着它喷出的黑烟好久不肯离去,而心里,期盼第二辆车的想法已经发了芽,我也每日给它“日光”,它便疯狂爬入我的脑海及千万个美梦。
小 荷 作文网 www.zww.cn 整个夏天从我家门前骑“红旗”过的,还有剃头的小贩,他们的吆喝声在灼人的热浪里变得蝉鸣般聒噪,原本凉爽的竹席也令我不安起来。小时候我是有很长的头发的,我很自豪自己的头发比学校任何人的都要长。但它同时也成了我的负担,在别人都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我便得起床收拾它们了。那时候,母亲为了培养我的独立性以发誓的口吻告诉我要自己动手。我便在镜子前一边哭一边用剪刀干掉那解不开的“千丝万缕”。所以很久以前我便盼着放暑假后剪个干净的短发。然而,当暑假真的到来时,我又开始舍不得了。母亲把我摁在凳子上,我一边抹眼泪一边听我及腿的长发簌簌滑落于指尖的声音,我再也不能恨恨地梳理它们了。母亲安慰我说头发剪了还可以再长长的,我却哭得更凶了。她又挥挥手里的百元钞票说:“这是你赚的第一笔钱!”这是属于我的第一笔钱,用我蓄了四来的有份额换来的一百元。
后来,我所期待的第二辆车出现在小巷深处了,可却没了原先那份欣喜。镶于暗黑色土墙瓦砾间的它,不再是小镇亮丽的一抹,反显空洞。它灰白色的外壳倒有几分像毫无生气的死鱼眼。再也没有孩子像过去一样看热闹,过去的孩子已悄然长大,没长大的孩子不再觉得它稀罕。时光淡褪了它的华丽,也给予它无可奈何的悲哀。
后来的后来,我的头发真的又长长了,只是再也没有“一泻千里”的气势。它们乌黑,油光可鉴,我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夹着拖鞋满大街跑的黄毛小丫头了。
老屋随着时代的变迁,在我十岁那年实现了第一场“大革命”。我爸妈攒了大半辈子的积蓄全都一股脑儿给了新家。除了地基是原来老屋的,其他的,简直“换了人间”。继后,周边人们又如起义般翻新自家,小巷深处便在这短短几年内曝露于物质的海洋里,人心的荒漠中。小轿车如饥蝗般蜂拥而至,高压线好不容易穿过坚硬冰冷的水泥,在三层楼围成的“小院”里探出头。整个大地像一个伤痕累累,不堪重负的老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连报复我们的力气都没有。这又是怎样的悲哀呵!
巷子里的人因为路边的尘埃太厚而不敢在有星星的晚上乘凉,那无异于充当一个天然吸尘器。邻里间,关系淡了,问候少了,交往浅了,计较的,多了。过去推着小车卖天津麻花、糯米发糕,吆喝着剃头的再也没来过这里。或许他们已经转行,收旧家电,干这个赚钱!同样是骑着车四处谋生的买卖人,却再无那般暖人心了。
我想了很久,于是渐渐明白过来。小巷外是一个纷繁复杂的世界,而小巷的处境如盆地般被周围的高山压得喘不过气来,它也难受啊!若再以简单浪漫的形式存在,怕是更痛苦了。所以它便离开,取而代之的是车水马龙的热闹。
“但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