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一次抬头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我原本以为在这个又破又烂的地方,再也见不到第二个和我抱着相同意义来这里的人了。但他好像和我不同。 “你来这里干什么?玩够了呀。”那个男人提着一堆纸钱,指着一个土堆,“看到这个坟墓了没,照片上的人你认识??不认识就不要乱来。”他的话,乱七八糟,毫无逻辑,我有些禁受不住。他的下巴有一颗痣,明晃晃的,很显眼。“叔叔……”“你是十七楼的孩子吧,乱跑是不好的,家人一定会很担心吧……赶紧回去,乖哦。”很好的人啊…… 但是这里?!我为什么不能来呢? “叔叔。”我拍了拍身上的沙子,“这里哪里有坟墓呢?是叔叔走错了吧。”公园里很多人被我的声音吸引,好奇的偏过头来看,像是X射线一样。
多久之后,我一直都在后悔,后悔我无意中说的那句话,这样无知的,突兀的,不切实际的话,就这样埋葬了一个人的生命。
我曾无数次在地图上寻找我们的小城市,它是那样的不起眼,被丢落一边,但它却有不吐不快的秘密,这样只有在夜深人静才会被反复想起,怕揭穿,怕发现,怕提起,但是表面上却能表情淡漠的谈论。打个比方,就是一张纸,被丢弃后没有让它有漫天飞舞的机会,反而会用鞋子狠狠的磕几下。 这未免太富有戏剧性了。但据我所知,所有的人在提到自己的秘密时都会有不同的表现,许久以前我发现了这一秘密。我以为这就是全部。 漫长的学习时代中,我获得了无数个让我可以谈论的秘密,但是我很少说出来,我甚至觉得这是很可笑的事,不过我还是耐心的把秘密记下来,像是看着他们的错误有多荒谬来证明我的英明。在一刻,相信我,我的成就感以一种疯长的速度增长。 很久之后我习惯了把那个已经被磨的没有任何颜色的本子丢在教室里,不知道的人以为是笔记,但是这里面却是在那么漫长的岁月里,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可笑故事。我不怕被人知道,因为这不是我的秘密。我高估了我们班同学的能力,他们并没有那么敏锐的洞察力,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固定的,呈一种僵死状出现。甚至在有时候,他们也学会大声的大骂,吼叫,但这往往无济于事,因为女生说着男生的粗话却用着嗲嗲的语气,因为男生说着娘娘腔却捋着袖子做打架状。他们的表演让我在很长的时间里,都以为我是一个很正常的人。 我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还正常。 我真的是那么以为的。
我想我必须让你们了解我。然而我并不需要找一张纸贴在身上写我的特性,我没有那么直接,而且我觉得,那样会使别人看你的语气,更像在看一场闹剧。 必须要承认,在许多时候,我们在别人看来,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闹剧,而且还是下三滥的那一种,到了大剧院都会人烟稀少的那一种。这并不是【冷幽默】而是【恶俗低下】。可惜我们的生活早就格式化了,休闲服和运动装都是可以穿的,那么冷幽默和恶俗低下有什么区别? 如果你耐心一点,请继续看下去。 我今年十九岁,刚刚高中毕业。我的姐姐今年已经工作了,她比我要大五岁。我的爸爸是一名公务员,我的妈妈是一名会计,我家就住在这个城市的西北角,这个荒凉的地方居然有一座出奇高耸的建筑,我的家就是在这蜂窝煤状楼房的……第十七层。 要什么勇气去适应十七楼,不需要。对于一个乞丐来说,十七层和一层没什么区别,和露天广场的唯一区别就是冬天不至于那么寒冷。 对于一般人来说,他们比乞丐高级多了,所以听到【十七楼】这个名词的时候,他们会露出一副惊讶的神色【你受得了吗?】我特别想说【这不是十八层地狱】 所以你们不用露出我要回炉重造的表情。
在我的生活中有一个特别奇怪的男人活跃在我的视线中。据说他是我爸爸的同事,和我们同一栋楼。可是我每一次见他还是会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有没有成年】,我实在受不了他一脸凝重的像是要死了妈可是口中还念念有词【今天的工作没有完成怎么办呀】我最受不了。这对我来说太过于做作,做作到他自己都感觉不到他在做作。 我不得不尊重他,因为他今年都三十五了。 他疯了,他是的的确确的疯了。自从他的妻子带着他的女儿离家出走之后他就疯了,他整个人,都像是一个需要休整的机器,但是还勉为其难的运转着,一刻也不肯停。当然,如果一个人的精神防线那么容易就崩溃,我会对他表示极大的瞧不起。还好,他妻子的身份是:携款潜逃的出纳。 他一直都认为他的女儿早就死了,她的妻子怕他伤心一个人走了,那笔钱,是别人偷了。 他一直都活在他的认为里。
我的姐姐是一个蛮俗的人,自从出了大学之后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爸爸妈妈也不说她,所以她的日子过得还是挺不错的。 但是她认为自己并不能囚禁在一个地方,她被埋没在这座小小城市中整天为一点小事而耗尽心力,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活得无比失败。 MAY是她在生活中的一个酒友,寡淡无味,记得的时候也说几句,忘了的时候,也就不惦记了。可是听到MAY的这个计划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头皮发凉。傻,太傻了。她甚至怀疑自己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把香槟全部扔倒MAY的头上。 但同时她也不是没有想到好处的。 人生就是这样,犹豫,就已经完成了一半。
自此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疯癫的男人,我甚至庆幸我不用再受他的煎熬,他果然走了和她妻子同样的路,现款潜逃。我听爸爸说出这一事件的时候,他的脸显得十分波澜不惊。 哦是的,我们的人生还要继续,那个男人不是什么大魔头,走了就走了。四川地震了,奥运会开幕了,奥巴马当选了,金融危机爆发了,萨科奇不要脸了,和我们没关系。 我们都活在这个小小的认为里,无关紧要。
我的姐姐认为一个即将疯了的人没有什么用处,所以她把携款潜逃的罪名安在他身上,爸爸认为这并不是一件多么大的事,毕竟钱不多,妈妈认为这无关紧要,因为谁都做过。 没有什么的。 当我们活在持续认为中时,这个世界就被认为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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