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

　　①
　　自从赵士祯搬到一个新房子里，他每天早上照镜子都有种诡异的感觉。
　　
　　因为在异地工作，房子是新租，家具都是刚安置的。在这个房间新来的第一天早晨，赵士祯出门之前，对着墙上镜子整理仪容的时候，莫名觉得后背发凉。
　　
　　他站在镜子面前，感觉有眼睛盯着他，一时间却挪不开腿。瘆人的感觉密密麻麻地爬上他的脊骨。
　　
　　过一段时间，这样的感觉才过去。赵士祯胸闷气短，缓了好久的神，以为是自己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最后，他没有多心。
　　
　　
　　②
　　很快，第二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十分清楚的噩梦。
　　
　　他的眼睛里，出现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装修。精致华丽的古风物件，由于晚上，光线不明，只有月色如清水。
　　
　　一道惊雷般的声音在他耳际响起——
　　
　　“杀！”
　　
　　因为这道命令，四周持冷兵器的士兵们，朝着离他不远处的一个男人迅速地围上去。
　　
　　不下数百个的人，和他打起来。从男人的反应看出，他的武力极高。
　　
　　时节应该是深秋，因为深夜的寒冷，赵士祯很快被拉入梦境。
　　
　　而他，就是那个下命令的人。
　　
　　赵士祯发现自己的意识受到钳制，无法活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场争斗。
　　
　　处在争斗中心的男人，寡不敌众，很快就被擒住，被押到赵士祯的跟前，和他隔着几层台阶。
　　
　　男人温顺地跪在台阶的下面，这股顺从里面，透着一种韧性。在他的身上，还有一种情绪——发抖。
　　
　　这情形，直击赵士祯微弱的良心。
　　
　　很快，梦境就发生改变。
　　
　　梦境过于寒冷。不知何时，数百士兵已经退下，大殿之上，空空如也。
　　
　　但，还存在几个人。
　　
　　赵士祯的视角没有发生改变，台阶下面，一个女人抱着男人的尸体。这情形的发生，只因为梦境里的赵士祯下令说杀他。
　　
　　女人的黑发如瀑流泄，掩盖她的面颊以及男人的半张脸。她悲痛欲绝，哀泣难止，像一团伏在男人周身的动物。
　　
　　女人缓缓地抬起脸，叫了一声男人的名字：“阿贤！”
　　
　　而后，与赵士祯凝视。
　　
　　一张纤丽素净的美人脸，但，很快就幻化成白色的骷髅。
　　
　　“奸帝，你岂得善终！”白色的枯骨飞向赵士祯，十指紧攥他的气管。
　　
　　
　　③
　　咳嗽与窒息的感觉，控制住赵士祯。
　　
　　温暖明亮的阳光，落在他年轻的眉眼上。他猛地睁眼。
　　
　　赵士祯一边心有余悸，一边望向窗外空荡荡的蓝天白云，他没注意到，床侧的镜面轻泛波澜，慢慢地变得平静。
　　
　　赵士祯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处，存在酸疼感。他用力揉捏，心想，可能是自己落了枕，没睡好。
　　
　　很快，第二个相似的梦境又开始了。他依然只有一个视角，无法活动意识。
　　
　　
　　④
　　装潢依旧精致华丽，像某个朝代的名门贵府。
　　
　　空气燥热，微风徐来，时清时闷。赵士祯身处的房间，能看到窗外的景象，同时，也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周晚星，你才蠢！你看看你，连个世子的正形都没了！”
　　
　　赵士祯看向声音的位置，另一个房间里头，一个瘦弱男人的身影，坐在窗边，手拿碗，举而畅饮。
　　
　　“呵呵，呵呵呵！”男人的笑声多有欢畅，“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但，赵士祯察觉到另外一种情感，男人的笑虽然酣畅，却只是在苦中作乐。
　　
　　男人反问怒火中烧的女人，说：“你怎么知道，我如今的样子不是正形？”
　　
　　“你把这么苦的良药当酒灌，还骗我也饮了一口，岂不是有病？！”女人气急，一个劲地跺脚。
　　
　　听到这，赵士祯的心头升起一种邪恶的感觉。他盯着男人手里饮尽的药碗，紧盯着。
　　
　　画面再次改变。
　　
　　
　　⑤
　　男人撕心裂肺的痛哭之声。
　　
　　赵士祯睁眼，看到男人怀抱床上的女人，一个碗被暴力地打碎在地。
　　
　　他穿着白衣，发髻高且长。
　　
　　“世子！”一众仆人跪满一地，劝男人节哀。
　　
　　赵士祯感觉自己离男人有一定的距离，而且并没有跪着。他冷眼看着旁人，面无波澜。
　　
　　可，赵士祯感觉自己的内心多的是得意之色。
　　
　　男人怀中的女人，面庞清秀有余，永远安然地沉睡。他坐在床边，猛烈地咳着。
　　
　　赵士祯看出，男人是个病秧子。
　　
　　“你！狠妇，胆敢对世子妃下毒！”男人指着赵士祯的方向，发红的双眼满是恨意。
　　
　　赵士祯的心理咯噔一下，不明何意。
　　
　　四下的仆人都很疑惑，忙安抚激动不已的男人。
　　
　　男人如同上个梦境，幻化成白色的枯骨，朝着赵士祯的方向扑来。
　　
　　这次的感受更加强烈。
　　
　　
　　⑥
　　赵士祯挣扎地睁开眼睛，痛感在他的脖颈处蔓延。
　　
　　“救……救……”赵士祯的眼前空无一物，床侧的镜子里却飘着一具白骨。白骨的十指正掐着他。
　　
　　赵士祯挣扎地坐起来，终于，他看见镜中的鬼物。
　　
　　天气阴郁，一道惊雷震亮。赵士祯受惊之时，鬼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⑦
　　白天，雨滚落如珠，潮湿得很。光线暗淡。赵士祯再次站在镜子的跟前，小腿仿佛灌铅，难以移开。
　　
　　隐形的力量在镜子里蠢蠢欲动，朝他扑过来。
　　
　　在手机里，他看到自己的脖子处有手指的红痕，实在真实。
　　
　　赵士祯一刻都不敢多待。
　　
　　他出了小区，地面的水流急切地流进下水道里。
　　
　　赵士祯一边举着伞，一边给朋友打电话。朋友推荐他去找一个道长。
　　
　　
　　
　　⑧
　　道长姓赢，年近四十，听赵士祯讲完发生的诡异之事后，掐指一算。
　　
　　赢道长告诉赵士祯，恶鬼寄身在镜中，和他有三辈子性命攸关的过节，还会来讨命。
　　
　　赵士祯问赢道长，有没有办法解救。
　　
　　贏道长摇头，说，他只能以死谢罪，全恶鬼三辈子的心愿才可。

　　
　　⑨
　　赵士祯没有坐以待毙，他不相信鬼神，选择了搬离现在的房子。
　　
　　如贏道长所言，恶鬼没有停止。
　　
　　第三个梦境很快到来。
　　
　　这是恶鬼和赵士祯的第三次纠葛。恶鬼原本是一个初中男生，家里收容了一个小女孩，二人是兄妹，家庭和睦幸福。
　　
　　赵士祯则是品德恶劣的出租车司机。小女孩被他猥亵，最终残忍杀害，在荒野抛尸。
　　
　　梦境中，恶鬼将往事重现，让赵士祯重临三个现场。
　　
　　第一辈子里，恶鬼是高门淑女，赵士祯是帝王。恶鬼的丈夫是辅佐赵士祯的将军，与之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将军的忍辱负重，以性命相捐，赢得中原统一。将军的为人克己复礼，谨守为臣之道，在家待妻子温和。
　　
　　帝王却早有杀机，卸磨杀驴，将将军心底的手足之情、君臣之义，以及昔日内心小心翼翼维持的信念诛尽。
　　
　　第二辈子，恶鬼是王府世子，父亲宠妾灭妻，赵士祯就是那个妾室。
　　
　　妾室害死恶鬼的母亲，从小体弱的他需要日日喝药。及冠后，恶鬼娶了门当户对的小姐为妻，二人虽无感情。但，世子妃生性乐天、心眼大，给终日郁闷的恶鬼带来许多乐趣。
　　
　　这束微弱的光亮才让恶鬼内心的郁闷得到抒解，妾室下毒，本想让恶鬼死，却被他误先送入世子妃的口中，把她害死。
　　
　　终于，在梦境里，恶鬼将赵士祯的肉身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