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流匆匆,行人匆匆,霓虹闪闪,灵光闪闪。
我在深夜的餐桌前举杯,玻璃相碰,人语沸腾,我却觉得荒唐又孤单。
我在沉沉的雨点里背着沉沉的画夹疾走,我在暧昧的晚昏里目睹模型渲染成金色,我在老师飘出嘴里的一声声否定里找到自己——啊,一个没有创意,不懂设计,扶不上墙的菜鸡大学生。
我懒。瘫在椅子上,我刷着手机,惨白的屏幕的光,惨白光下我惨白的脸。
我暴饮暴食。眼睁睁看着自己肿胀起来,仿佛这皮裹着肉都不是我的一样。我永远填不满我的食欲,是大脑在饿,是心脏在饿,每一次心跳,都像是空洞的回响。
我生病了。身上渗出了红点脓包,为之我错过了考试。
我总是想着,以后会好,可是没有,这个学期我一直在走下坡路。
我想出柜,我想学好设计,我想好好画画,我想成为一个被尊敬的人,我想做太多太多的事情。然而呢?
我像是淤泥逐渐臭了起来,我的灵魂似乎又落入朽烂的深渊。我的肉体越来越难看,我看着这变形的身体,竟然还能在想下一顿该吃什么。
我走在路上都在吃。
我只要路过任何一家可以买食物的店,我就被控制一般走进去买随便一包什么吃的, 像是填塞机器燃油一样填塞进我的嘴里——这个无情的黑洞,味蕾上的刺激已经很淡了,我感觉不出来食物的美好和幸福——我只是单纯地机械地重复咀嚼吞咽而已。
只要谁在朋友圈发了一条今天又吃了什么,我的疯狂的食欲就开始暴涨,我魔怔一般想要吃同款,如果吃不到,我就感觉愿望落空一般难挨,仿佛这个食物真的是我此生最爱一样。
我觉得,碳水化合物就是我的可卡因。
已经没有异性搭讪我了,不过无所谓,我本来就不喜欢。真正让我难过的是,我在那些漂亮,纤细,精致的女孩子面前完全失掉了自信的能力,我不敢看她们的眼睛,我知道我内心又在蜷曲下跪。
我太差了,什么都学不会,和开学那个跃跃欲试的我,宛如两个人。
我的脸上平白无故冒出很多痘瘢,每一颗都像是我悬着的耻辱。
我的社交手段看上去那么尴尬,那么庸俗,可是我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权力。
但是,以上的种种负面情绪,我不会跟任何人讲一丝一毫。在他们面前呢,我到底还算个人样,勉强支棱起一束枯皮囊。甚至乎在学弟学妹面前,我还是个苦情的光辉形象,高考考砸了,也能来这所末流985,好像还算体面的样子。
我与他们讲了我的负面情绪又怎么样呢?他们会理解么?理解了又怎么样呢?我现在终于是想通了,“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大家都很忙,都是越来越像个成年人了——只有我,仿佛还对我早就该过去的童年啦,叛逆的青春期啦,黏黏糊糊地恋恋不舍。
上了大学我再也没交到真心朋友,不过大家不都这样吗?进了学生会啦社联啦建协啦,结果发现只是朋友圈联系人猛增,该不熟的还是不熟,我好像很缺乏与别人建立深度联系的能力。
上海冬至夜下雨了,今天凌晨的我,还在病床前蜷缩我的脊背敲击着键盘,听窗户外面遥遥的雨声仿佛上天馈赠的乐曲。
上海的冬天不冷。
这里连雪也没有。
我想家了。
于是关灯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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