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线:《昵称茜茜》伊丽莎白·亚美莉·欧根妮
支线:《昵称南奈尔》玛利亚·安娜·莫扎特
这里有一座高墙,横亘在你我所有梦想之间。
——题记
Eins.
“妈妈今天又请了客人,想想他们那虚与委蛇的样子,真是可怕!”我看着爸爸收拾东西,忍不住开口说。
“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场合的。我厌恶家庭聚会,如同厌恶瘟疫。”爸爸头也不抬地回复我。
“我也是!我多么想从那里溜走,但家庭教师却不允许我这样做。”
我帮爸爸将一叠衣物塞入行李箱内。突然,我有了一个主意。
“爸爸,你带我一起走吧!”
“不行!”爸爸果断拒绝了。
我抱怨道:“家庭教师今天又不让我爬树,也不让我站在钢丝上练习平衡,我甚至不能在屋外与哥哥弟弟们玩耍……不!家庭教师不让我出门!”
爸爸叹了口气:“我不掺和这些事情。”
我看着爸爸在房间里到处寻找他所需要的东西,将自己身后的伞递给了他,又轻轻唱了起来:
“做梦、写诗或者顺风骑马
去埃及、西班牙或者加德满都
像吉普赛人那样自由地生活
胳膊下夹着齐特琴
只做自己喜欢的……”
“我要走了,茜茜,再见。”爸爸将最后一件物品塞进箱子,随着“咔哒”一声,箱子锁上了。他提着箱子转身离开房间。
“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听话!”随着爸爸的这句话,传来了大门的“砰”关上的声音。
“我多想能这样,和你一样。”我小声念叨着,走出了房间。
“欧根妮小姐,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您在这里……哦,天哪!您还没有换衣服呢!”
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我就知道,一定是我最讨厌的家庭教师来了。
“你知道吗?”我凑近了家庭教师,露出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如果我不是一位公主的话……那么,我就可以成为马戏团的一员了!我已经学会走钢丝了,我甚至可以展现给您看!”
意料之中,家庭教师脸上出现了惊愕的神色,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对我说些什么,但显然她受到的惊吓令她第一时间内无法发声。我没有给她开口斥责我的机会,在她反应过来前便转身一蹦一跳地离开了,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子。
“欧根妮小姐,淑女不能这样走路!不能哼小曲!”
远处传来了家庭教师气急败坏的声音,被我忽视掉了。我也没有像家庭教师要求的那样去更换衣服。这次家庭聚会的中心是我的姐姐海伦娜,她从小就被按照皇后的标准培养,妈妈的姐姐正是苏菲太后。她们想让她嫁给奥地利现任皇帝,这次聚会的目的……大概就是炫耀吧。
总之与我没什么关系。
我钻去了后花园,找到了那根我用来练习平衡的钢丝,将它绑在最高大的两棵树间,爬上树,抬起双臂,缓缓地走上了钢丝。
我清楚地感受到了钢丝在抖动,我知道我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
但我不在意。我感受着身边的风,脚下钢丝的颤动,以及自己周围的景色。这个高度,我看见的东西更多,我也能看得更远。
我轻盈得像只小鸟。
不远处传来了倒吸气声与脚步声,妈妈与那些亲戚们来了。
“太高了,她会掉下来的!”这是我姐姐。
“有人上去把她弄下来啊!”这是我妈妈。
“别大声说话了,你们这样会打扰到她,反而更容易令她摔下来!”这是我某位不知名与身份的亲戚。
我朝前走了一步,钢丝又抖了抖,下面传来了女眷们的惊呼声。
我朝下看了。
顿时我感到了阵阵晕眩,最糟糕的是,我的腿开始抽筋了。我再也无法保持平衡了,我掉了下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听到的是海伦娜一声惊呼:“茜茜!”
Zwei
这是梦里。
我再一次见到她了。
她穿着淡蓝色的礼服,一头柔软的金发乖巧地披在肩上,眼里闪着温和的光,嘴角轻轻勾起。
她向舞台下的观众们行了一个屈膝礼,一旁的她的弟弟也行了一个颇为花哨的礼。
台下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掌声,有人在大声地喊着:“莫扎特!”
莫扎特……我小声喃喃着,这个名字听起来颇为熟悉,但我的脑袋昏昏沉沉,完全想不起来。
她转过身,走向了舞台上那架黑白分明的漂亮钢琴,她的弟弟则在一旁拿起了一把小提琴。
欢快的乐章从她的指尖流出,那小提琴的演奏者配合着她,拉着有少许不同但同样悦耳的曲子。
从她脸上严肃而认真的表情,我知晓了这是她写的曲子。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当她弹到她弟弟写的曲子时,她总会流露出宠溺的笑意。
她的眼里,与她的心里,充斥着爱。
过了几首曲子,她站了起来,拉着弟弟的手再次走到舞台前,行了礼。
台下掌声雷动。
我多想成为她啊,我也想和她一样,被带着去欧洲各地(我通过各种不同的礼堂看出来的)巡演,我想向观众表演自己的走钢丝,想听到他们在看到我脚下的钢丝摇晃时的惊呼声,看到我安全轻巧地走完钢丝后的雷鸣般的掌声。
但我不能。
不过我也不会坐以待毙,我可不是那种会乖巧地呆在黄金笼里的那种鸟,当时机到来,我会展开翅膀,飞向大海。
我要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谁都不能阻止我,也没有人能逼迫我去做我不喜欢的事情。
眼前的场景逐渐模糊,我陷入了黑暗中。
Drei
我睁开了眼睛。
一瞬间的光亮让我的眼睛感觉到些许不适,我眨了眨眼。
……然后我被我所见到的吓了一跳。
一群人正围着我,她们一见我醒来,就开始对我嘘寒问暖。
“不……我并没有撞到头,谢谢您。以及……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我说。
她们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我听到了她们说什么“没事就好”“让她好好休息”“她可能撞到头了,把医生找来再给她检查一下”。
如我所料,医生并没有检查出什么问题。
不过这几天我在睡梦中见到她的频率更高了一些,这几次我并没有见到她演出,主要都是一些她和弟弟一起写曲子的快乐时光。
我也想加入他们,如果我能有哪怕半点音乐天赋的话。
过了几天,我彻底康复了,又是一只可以上蹿下跳不想走钢丝但可以玩别的好玩的东西的伊丽莎白了。
妈妈说她要带着海伦娜出门一趟,苏菲太后则会带着那位奥地利的皇帝,她们想让两个年轻人见一面。
我也被叫上了,我,终于,也可以去游玩了!啊哈哈哈哈哈,再见了家庭教师!
Vier
我和姐姐与妈妈见过了苏菲太后与皇帝,皇帝也按照他妈妈的要求邀请了他的一位表妹共舞一曲。
就是这个事情的发展与他们预料的不大一样。
……因为他邀请的那位表妹不是我姐姐海伦娜,而是我,伊丽莎白。
我已经不记得当他向我伸出手的那一刻我做出的回应是什么了,我那时的反应大概与一个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到的傻子一样吧。
海伦娜和妈妈和太后的脸色并不好看,尤其是海伦娜,我回去后还被她狠狠瞪了好一会儿,毕竟我打破了她的皇后梦。
现在我要成为新皇后了,我和皇帝一见钟情,他甚至赠予了我一条镶着华丽的宝石的名贵项链,说是定情信物。
不过我没拿着它在海伦娜面前晃荡,她需要静一静。我能感受到我和弗朗茨粉碎了她们三人准备了好久的计划。
然而,我控制不住内心的欢欣雀跃,对即将到来的婚礼充满了期待。我将会穿上白色婚纱,是那种转一圈整个裙摆都会鼓起来的那种长裙,后面应该还会有拖纱!我会握住我心爱的人的手,在教皇面前立下誓言。我会陪伴他,走过一生。
当我成为皇后,或许我还可以摆脱现在的处境,虽然我知道我现在是肯定无法溜到马戏团去表演走钢丝了,但我应该可以比现在更自由一点。
Funf
穿着水蓝色长裙的她再次出现在了我的梦里。
这次她没有站在礼堂的舞台中央,我也没有在她的身边见到和她形影不离的弟弟。
她趴在钢琴上,手中紧紧地握着一支羽毛笔,谱写着乐章。
虽然她脸上没有表露出什么,但是我感觉到了她的悲伤,很淡,却很沉重。
她的眼角有点发红,明显刚哭过一场。
发生了什么?
我四处游荡着,自从我年少时做有关于她的梦,我就知道了在梦里的一切,是我无法触碰的,也无法改变的。梦里的人,相应的,也无法感知到我的存在。
我仿佛一个被强行拉来了解这一切的旁观者。
但我却可以感受到她的情绪。
比起悲伤,更多的反而是心痛,是那种……被迫放弃自己梦想的心痛。
根据这一点,我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她不能够再去巡演了?
我从她的窗台上的信中证实了这一点,这封信是她弟弟写的。大意就是他为姐姐无法和他一起去巡演而感到抱歉,紧接着是一大段描述自己的所见所闻,其中还有大量的暴躁不友善言论(对他感到愤怒的事物),最后则是表达了他对姐姐的思念。整封信里夹杂着德语法语英语拉丁语,看得我头晕。
转过身,我看了看趴在钢琴上写谱子的她。“南奈尔。”我小声念叨了一句。出乎我意料的是,她似乎有所感应,朝我这边看了过来。我顿时愣住了,只见她放下笔,朝我走来。
等等等等……她能看见我了?!
她离我越来越近,然后穿过了我,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在阳台边停下,伸手将窗户关上。做完这一切,她转身朝自己的钢琴走去,再次穿过了愣住的我。
刹那间,我好像懂了什么。
她和我一般年纪,我不曾见过她的爱人或什么与她交往较深的青年才俊,主要见到的,都是她在礼堂里的舞台上,演奏音乐的模样。
南奈尔,玛利亚·安娜·莫扎特。
她在18岁那年,父亲告诉了她因为家里的经济情况,而且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也不再适合抛头露面去做音乐,所以她会被留在家里。她的父亲则会带着她的弟弟继续在欧洲巡演几年。
我知道她有多么喜爱音乐,音乐早已经成为了她的核心,与生命源泉别无两样。
我走到了她身边,想看看她的谱子。
那是很温柔的小调,充斥着阳光的气息,足够温暖。虽然我没有什么音乐天赋,但是看着她的谱子,我却能感受到音乐在我的脑子里响起。它如一眼温泉,咕噜咕噜着让我的——也是她的——心情平复下来,治愈着这颗心上的伤痕。
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我陷入了黑暗中。
Sechs
又是睁开眼然后被阳光闪到皱着眉闭上眼睛的早晨。
忽然间,我想起了什么,瞬间从床上弹起。
今天是婚礼日!
走出房门的那一刻,我就被抓走了。
我被塞进了一套堪称巨大的裙子里,侍女们忙着在我的脸上涂各种瓶瓶罐罐里的东西,还有人则忙着给我做发型以及整理我的裙摆。
我被戴上一顶王冠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个物什真的好重,我觉得我需要用尽我全脖子的力气才能保证我的头不被它压到咔嚓一声掉下来。
咳,开玩笑的。其实它还有点好看。
侍女们忙碌完了,我被送去了教堂。在主教面前宣完誓,被承认了我的皇后身份,就开始了宴会。宴会,理所当然,意味着跳舞跳舞跳舞和应付那些我一看就能看出并没有怀着什么好意的贵族。
比如我见到了一位前面还在说我血统不纯(血统纯意味着往上数七代都没有平民或普通贵族,我家不符合)配不上皇帝的伯爵夫人,后面就过来带着极为友善的微笑与我攀谈,祝福我和皇帝拥有一段甚为美好的婚姻。
当我终于回到寝宫的时候,我已经感觉不到我的脚了。
事态的发展往往没有这么简单。
以上,是第二天早上五点被太后强行拉起来的我的第一想法。
太后拉我起来的原因很简单,我要跟着宫里的女官们学习皇后的礼仪以及规矩,这些总共加起来能有我当公主时的三倍之多!
我现在是真的,字面意义上的那种,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个皇后必须要容光焕发,她必须知道自己的义务,因为她要使王朝更加完美。”女官们说。
“相信我,孩子,我这是为了你好。”太后说。
“哦,我相信的。”我边说边小跑着距离那一大群女官远了一些。
“你不应当像这样小跑。”太后皱着眉说。“令人不快,人们不应当做这些极其不符合礼仪的事情。”
我没有朝她走过去,我们陷入了一种僵持的局势,我,与太后和她身后的一大群女官。
“让我看看你的牙齿。”太后说。
“牙齿?”我震惊了,在我的印象里,只有买卖牲口时,人们才会要求看牙齿。
“是的。”她走上前,强行掰开了我的嘴,“牙齿太黄了,这不应当,你是一个榜样。”
我知道我有很大可能无法逃脱学习礼仪和规矩了。
“弗朗茨说了我今天早上可以好好休息的。”我说。
“哦,是吗?”太后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但是他是我儿子,他听我的。”
此时此刻,弗朗茨正好从我的房门前路过。
“弗朗茨!”我跑了过去,躲在他身后,“你母亲要折磨我!”
“我要给她教礼仪和规矩,”太后说,“这是她作为一个皇后必须要会的。”
他把我从他身后拉到他身前,看着我。我满怀希冀地望着他,却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有几分闪躲。
“我想站在你这边,”我听到他这样对我说,“但我建议你听母亲的,这对我们两人来说会更好。”他说完后,便匆匆转身离去,像是落荒而逃。
他记得他昨日告诉过我我今日可以休息,他并不是不了解我对遵循规矩的厌恶,然而他依旧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看来皇帝不站在你这一边啊。”苏菲(我暂时不想尊称她为太后)说着,露出了笑容,吩咐那群女官们把我装扮成一个皇后,之后将我带走给我教礼仪和规矩。
Sieben
我有第一个孩子了,是个女孩子。
太后把她抱走了,还给她起名苏菲,没错,和太后她自己一样。
弗朗茨劝我不要生气,以和为贵,他告诉我,太后会把她教育得很好的,因为他自己就是太后教育出的。
他恐怕是指那作为皇帝的十二字“真言”:要强大,要严厉,要理智,要冷酷。
“那又不是你生的孩子!”很显然,他成功点燃了一个火药桶。
此事不了了之,我没能要回我的第一个孩子的抚养权。
第二个孩子亦是如此。
直到弗朗茨请求我和他一起出使匈牙利,他说以我的美貌,我可以促进奥地利和匈牙利的关系。
“可以,”我这样说,“如果你能重新让我获得我的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并让她们跟我们一起去。”
这次是以我的胜利告一段落。
那时我并不知道,我会为让我的两个孩子与我一起去匈牙利而后悔万分。
Acht
我被匈牙利的一切吸引住了。
不论是这里人们所拥有的比奥地利更加自由的生活,还是他们的文化,他们的人民,他们的风俗,一切都令我着迷。
但我的两个孩子不适应这样的长途旅行,她们病了,小苏菲也因此永远地离开了我。
在我的梦里,南奈尔的弟弟辞了萨尔茨堡的主教,他带着母亲去别的城市里找工作,但她却在旅途中染病身亡了。
这与我的境遇何其相似,同时又何其讽刺。
我感受到了南奈尔的悲痛,以及,她对自己的年少时期的怀念。
在她年少时,她身边有父亲,母亲,弟弟。她可以做所有她想做的事情,她可以写曲子,没有人会告诉她一个女孩子不能这么做,她必须要嫁人,毕竟这些事情离当时她如此遥远。她弟弟会闹着要和她比赛作曲,却鲜少赢得了她。他们的父亲每过一段时间便会带着这一对姐弟到欧洲各地去巡演,他们会站在各大礼堂的舞台上,演奏自己的音乐,接受众人的称赞。
我也有点想家了。
不是那冰冷的奥地利皇宫,是家,是我还没有嫁给弗朗茨前,还是一个自由自在的活泼少女时的那个家。
但一切已是物是人非。
Neun
不知从何时起,我对自己的容貌愈发在意。
去过匈牙利后,我了解到了自己的美貌是可以作为政治上的武器的,它可以更好地促进两国之间的洽谈。毕竟又有谁会不喜欢美丽的皮囊呢?
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能够让我拥有足够高的地位以至于我可以脱离这个牢笼,去做我想做的事情的机会。
我对自己的外表花费了很大心思,一天到晚,几乎都在忙着护理头发、敷面膜、减少饮食、保养皮肤、健身。
紧身衣穿在身上固然难受,但没有什么能比我的外表更重要。
我有了第三个与第四个孩子。第三个孩子,鲁道夫成为了皇太子。
他在某些方面像极了我,他同样热爱自由,为受到约束而感到痛苦。但我莫名对他没有什么好感,同时,我溺爱着我的小女儿。
我常常在他眼里见到那些他无法抑制住的羡慕,他渴望我对他的关怀,他需要我,他和我在性格与追求上如此相似,而我的选择往往是逃避。
我没有勇气面对他,就像我早已失去勇气面对曾经渴望(或许现在仍在渴望)自由的自己。
他在我的有意无意的忽视中长大。
南奈尔开始更频繁地出现在我的梦境里。
她弟弟成功在维也纳(那是我所在的城市)找到了一份工作,他写了几部歌剧,赚到了一些钱。但他花钱大手大脚,更何况他还有一帮狐朋狗友,那点钱很快就被他花光了,他还得向家里要钱。
南奈尔一如既往地将自己的钱寄给他。她那不省心的弟弟又怎么会知道,她与当地的一位小官员坠入爱河,她也受到了父亲对他们的祝福,但她为了应付弟弟庞大的开支,嫁给了一位比她大十几岁的有钱人。
那是我第三次看她哭得如此悲伤。
第一次是她再也不能去巡演的时候,第二次是她母亲去世。
她的哭得很安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看到她泪如雨下的模样,才会明白她真的极为悲伤。那些从她心里滴出的血,尽数转化为了她的泪水。
她嫁人后,成为了一个给贵族小姐们教钢琴的教师。
但她是一个音乐家啊,一个才华一点不输于她弟弟的音乐家。
虽然她没有再动过笔写过谱子,但我知道她的才华还在,在她身旁,我的脑内仍旧响着各种各样的曲子,那也正是储存在她脑内的乐曲。
她却再也没有拿起羽毛笔,任由脑内的那些音符跃然纸上,一次也没有。
她的父亲去世了,他将自己的遗产,平分给她和他弟弟。
她收到了她弟弟的信,他成功再一次将自己搞得穷困潦倒,请求姐姐将她自己的那份遗产给他。
这次,她犹豫了。
最后,她同意了。
但在她所看不到的地方,她弟弟,再一次将这些钱像沙子一般抛了出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孩子们已经长大成人,我也终于拥有了自由,我可以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旅游了。
“做梦、写诗或者顺风骑马
去埃及、西班牙或者加德满都
像吉普赛人那样自由地生活
胳膊下夹着齐特琴
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不再需要羡慕别人,因为我可以掌控属于自己的一切了,我只属于我自己。
Zehn
鲁道夫自杀了。
他在梅耶林和自己的情妇玛丽一起自杀的,旁人说是殉情。
但我知道真相。他与他父亲政见不合,他加入了学生起义军,成了领头人,他几天前还来到我这里请求我向他父亲求情,因为他即将为领导这场起义受到死刑。
“我不会去的,”我当时是这样回复他的,“你父亲早已不愿去听我的话了,我们已经冷战许多年了。我不会为任何人去请求他,你也不行。”
他眼里的光彩一瞬间黯淡了。
有人曾说过我勇敢,因为我不畏流言蜚语,我可以从全欧洲规矩最严,礼仪最多的奥地利王室中获得独一无二的自由,我可以一个人,只带着一群女官,前往异国他乡。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懦弱又自我。
我会在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任何事物时匆匆丢下它离开,我遇到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困难的第一反应永远是逃避。我从始至终在乎的只有自己的自由,为此我可以抛下其余“无关紧要”的一切。
梦里,她的弟弟病逝了。
她最亲近,与她最亲近的三个人,接二连三离开了她。
她再也没有哭过,只是大病了一场。
病好了,那些充斥着她脑子里的音符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从今以后,即便是她有这个愿望,她也无法写出任何音乐了。
我喜欢上了快走,女官们常常为此叫苦不迭。
我的感受是她们无法理解的。我时常感到自己仿佛置身牢笼,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光亮。
我没有勇气去面对现实世界中所发生过的,正在发生的,与即将发生的一切,也没有办法逃离这座黑暗牢笼。
笼中鸟已有展翅翱翔于海上的力量,却发现自己无法破笼。
何等的可笑与讽刺。
只有在这快走之中,我才能有一些心灵上的慰藉。
我仿佛在挣脱那座黑暗牢笼,又仿佛在朝自己最爱的自由大步走去,也仿佛在逃离现实与一切我不想面对的事物。
我的生命在流逝,她亦如此。
我的美貌在消失,她亦如此。
我无法触及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她亦如此。
阻碍我成功是世俗,她亦如此。
我也开始怀念过去了,怀念我那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甚至怀念那位总被我气得跳脚,却毫无办法的家庭教师。
我正失去生存下去的欲望。
我死于意大利无政府主义者卢易尼的刀下。
世人常说人生短暂,死亡亦是如此。
[En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