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越长大，就离家越远。我对家的感念总是很冰冷，很抽象，总是来自书本，而不是真实的温暖。在学校门口等着，天气很冷，冻得瑟瑟发抖，一大群家长守在门口，我看着我的同龄人一个个从大门走出，如分叉的溪流，欢快地奔向他们的父母，我看见亲密的举动，我看见少年的拘谨，又看见那一张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由内而发的喜悦，很美很动容，我看见一对对高低不平的身影向四面八方走去，姿态万千，却又似同一副背影。我望向天空，高远而又辽阔，夹杂着寂寞灰色的云。我又缩回，自己的堡垒。
　　 没有埋怨，只是习惯。只是在听到不可避免的争吵声时，心还是会作痛，仿佛一把刀刺入，却没有锋利的刀锋，很钝很难受。
　　　每逢上学，母亲把还在熟睡的我叫醒。坐在电瓶车上，六七点，街上的商铺都紧紧地掩盖着门，只有几家早餐铺，零零散散地，早早升起白腾腾的雾气，升至半空，便化为虚无。母亲开的并不快，却依然有凌冽的寒风从我耳边脸上倏忽而过，刮得生疼。想要靠在母亲的背上，把头埋在她的颈间，想感受她的发丝垂在脸上的感觉，只是有太多的只是，不知不觉，原来自己已忘记母亲身上的香味，那股安心的味道。自己还曾经深深迷恋那味道，像拥有珍宝似的跟同学炫耀，如今回想起，是害臊，是莞尔一笑，是莫名的哀伤。
　　 母亲昨天又偷拍我，发到朋友圈了，我很生气，起初是怒火中烧，后来逐渐平复，现在不知如何面对。有时候爱她怕失去她，于深夜暗自啜泣，有时候又厌恶她，大声责骂她。什么时候，我不会是如此讨厌的人呢？
　　回到家中，心情难过，径直走回房间，不开灯，重重的把自己摔到床上，蜷缩在床头，带起帽子，抱紧自己，是有浓度的黑暗，很浓很　浓，把我心中的压抑稍稍按住。突然，屋外传来熟悉的的声音，在喊我的名字，我完全沉浸在黑暗中，不愿破坏，只想沉沉睡去，不予应答。尔后，我听到，他在小声的说：”奇怪，小不点去哪儿了？”我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一个五十岁的男人在叫一个快要成年的男孩小不点。我从未听过这个称呼，但因为偶然的一次偷听，便泪流满面，不能自己。我从未发现父亲的温情，是以前的我错了吗？
　　一味地谴责他们的愚昧，一味地抓住他们不光彩的过去，一味地痛恨，痛恨他们给我留下的沉重的负担，痛恨他们给予的敏感，痛恨他们没有给我过我渴望得到的引领，爱的教养。这是我这些年来花费我的宝贵光阴所做的事情。我曾经嚎啕大哭，深陷抑郁，抱膝坐在破败的水泥地上，想着一死百了，发疯似的乱摔啤酒瓶，破碎的声音，哗啦啦，每一枚绿色的碎片折射出我同样支离破碎的青春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