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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黄泥水地里拔起一座巨大的宫殿。眼下雨水落尽,殿内一派清明。宫殿的明黄色衬着青嫩的水色把帝政英威的轮廓映得柔和又恬淡。他目光始终锐利,似有所思。
明晃晃的云锦靴踏了进来,暗白的粗纱扫过靴面,未沾一滴泥垢。云锦靴是帝政所赏,那一日身处楚国,秦军侵境,他被帝政强掳为客卿,近日秦国又与燕国局势紧张,他特来辞行。
他上了些年纪,站立得却很精神,他以最恭谨的姿态向帝政行礼:“深感王上恩遇逗留于秦,时日渐长,常思故国欲归,愿陛下听臣微志。”
帝政没有做声,也没有看他。良久才道:“你倒是永远这么君子做派,彬彬有礼,不卑不亢。”
帝政打量着他,一个把目光搁进衣衫底下的人。
当年燕国太子来赵国做质子时,他一路随行,帝政与他相识交好,亦师亦友。眼下秦国欲一统天下,攻取燕国如同探囊取物。而他立场鲜明,帝政皇帝之风,也不计较什么。
“你回去吧,赠你车马护卫一队,时局混乱,性命为重。”
他朝帝政更行一礼。帝政背着他,没有言语。
夕阳时刻,日在天的尽头染开残晕。秦旗迎风,猎猎作响,直抵燕界,无所阻拦。他携着行囊,踏着燕履走往山的深处,云锦靴早被丢弃在了秦宫的一隅。
燕地的歌声渐渐入耳,余音模糊难辨,宛如一缕从残破村庄里逸出的烟。
行了几天的路,天气转好,晴朗舒适,浮金在云泥之间悠眠,白鹤从林中掠出,发出憨宁的鸣声。林中路越行越深,越行越窄。他走得有些吃力。头昏眼花间,两道身影忽地闪到跟前来——竟是两个粗悍的匪人。
“把你身上拿的那东西交出来!”其中一个匪人举刀吼到。
他心弦暗紧,抱紧了所携之物,表面笑语从容:“二位想要钱财我给便是,此乃老朽谋生之物,还望不要强求。”
“我看你这老头与常人气韵不同,手上之物一定特别值钱,少废话,快交出来,不然直取你性命!”两个匪人毫无耐性,直扑前来威逼。刀快要加到他脖子上,忽然“锵锵”的交锋声响起,两个匪人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惊得连连后退。
“来者何人!”
“游侠荆轲。”来人昂首站定,无比神气道。
他定了定神,但看见眼前有一个正背对着自己的人,他双手在胸前环着剑,身体往后微倾,未有侠气,但有侠勇,短发被草草束起,暗淡粗衣加在瘦小的身上,显得有些松垮,整体观之,此人却整洁干净,与匪人不同。
“哈哈哈哈……哈哈哈……”匪人听到来人自报姓名后竟发出了轻蔑的嘲笑声。
“就你?平常打家劫舍四处浪荡,还敢称侠?都是这条道上的人,我劝你赶紧离开。”匪人握紧了手中的大刀,冷着脸说道。
“我与你们不同,我是劫富济贫,匡扶天下之人。”语毕荆轲眉角得意地上扬,丝毫没有退避之意。
“你自己都是个穷鬼,还劫富济贫,匡扶天下,哈哈哈哈,谁相信呢,哈哈哈哈!我奉劝你一句,这乱世之中人人都在为自己寻一条生路。什么屁侠鬼侠的,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挡了老子的财路,不然连你一块杀了!”两个匪人目露凶光,提刀就起,他退在一旁,看得汗流浃背。
荆轲身轻如燕,毫不退缩地直飞向前去迎刃,剑花四起,匪人招架不住,只能惊慌地离去。
荆轲歇了口气,很快又来到了他的跟前,他连忙向他作揖致谢。
荆轲道:“老人家,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嘿嘿!”荆轲挠了挠头,不料肚子却咕咕叫起来,于是只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用腼腆的目光迎接对面的他的笑意。
荆轲随着他一同下山,一直到燕都蓟地。月上树梢头时,两人来到城中,寻了一家客栈吃饭饮酒。
他放妥了行李,捋了捋胡须,整理了衣冠,坐正了身子方才开始拿起筷子,只见一旁的荆轲将剑按在桌子上后早就狼吞虎咽起来。
后来堂倌撤掉了残食,布了一桌好酒。他有些不解,堂倌赶忙解释道:“荆兄弟好酒,每次来都给他布一桌!”
他问道:“他可有付酒钱?”
“诶,这自不必提,荆兄弟替我家店挡过那些滋事的人,是大恩人呢!”语毕堂倌欠着身子跑开了。
他饮不了多少酒,只得在一旁陪着荆轲说话。醉中荆轲豪言壮语云云,英雄往事云云,添油加醋,发了酒疯。
他笑着摇摇头,信了五六分。
翌日临别,荆轲还要送他,说道:“蓟地如今到处是横冲直撞收刮百姓欺压弱者的权贵,老先生如此单薄怕会遭人欺负。”
他心领他好意,笑问道:“你不怕他们?”
“秦要攻燕,他们忙着积累钱财逃跑,哪还管我这种小混混啊,再说我轻功了得,到时候跑就行了。”荆轲状似轻松地说道。
他打量的目光深了几分,“你身手不错,为何不逃跑?”
“啊,这……我,我,我宫中有人在。”荆轲没想过这个问题,支支吾吾地说了个答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脸红了起来。
他沉默了一阵,朗笑道:“你救我不过是救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苍生涂涂,天下燎燎,荆小兄弟日后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啊!”这话似问非问,荆轲自然不懂。
青石道上绿树成荫,他买下一匹马,孤身直往蓟都深处奔去。
荆轲目送他离去,只觉得眼前的一切越发影影绰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