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尾

2023年11月10日徐州
　　远远就看到阿黎站在高铁站出口冲我招手。
　　“冷不冷啊～让你穿厚点”阿黎边呼着白气，边不断给我敞着的衣服拉链拉上。
　　“还好啦～”我乖乖的站着不动，听着她喋喋不休的劳叨，任由她摆弄着我。
　　“走啦～先去把东西放到住的地方，再带你去吃好吃的”阿黎帮我裹好围巾且打了一个蝴蝶结后，终于满意的拉着我，打算从寒风凛冽的出站口离开。
　　在车里，看着路两边飞速而过的陌生建筑，心里一阵莫名轻松，感觉终于是出来了。我一直觉得我是那种适合漂泊的人，不管漂在哪里，漂着就好。可惜现实是大学加研究生都没考出省，工作更是踏踏实实的在家门口落地生根。想到这里还有点小心酸。
　　住的地方是一个民宿，很大的落地窗，在顶楼，俯瞰小半个…破烂的徐州。晚上亮了灯还是挺好看的。
　　阿黎一手拿着夹子一手拿着剪刀，专心致志的对付着烤盘上的肉“赶紧吃，快糊了”
　　我埋头给自己腮帮子塞的满满当当。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肉了，虽然糊了吧。一抬头，阿黎又给我夹了一筷子五花肉，滋滋冒油。
　　“你8月份自己蹿西安去了？”阿黎边剪肉边问我。
　　“是呗”
　　“你自己去也不怕掉了”阿黎顿住烤肉的夹子
　　我抬头看了一眼肉，解释道：“本来约了人的，但是那人丢了，我就自己去了”
　　“男的女的”
　　其实我没见过那个人，寻思找个旅游搭子，不过他说他是个男的，我继续嚼着肉“男的”
　　“你这是要野男人跑出去，然后被甩了？”
　　我艰难的咽下去嘴里的肉“你疯了？”
　　“我开玩笑的，我倒是希望你能找个野男人，我就不用伺候你了，你妈也不用操心了。”
　　默默把盘子里的糊肉扔出去，苦死了。
2023年11月11日徐州
　　晚上吃完饭，搞了个炉子，我们俩打算搞一个围炉煮茶，先把碳一颗一颗放进炉子里，把卫生纸点着放进去引火。很快卫生纸就烧没了，碳还没点着，又找了纸壳点着，炉子里冒着黑烟。
　　我被呛的不行，跑到窗户边，点了根烟。
　　“这能行吗？”我皱着眉。看了一眼手机已经10点半了。
　　“慢慢点呗，明天又不干嘛去”阿黎又点着一片纸壳扔进去。
　　黑烟从炉子里冒出去来，呛得难受，小时候冬天在奶奶家院子里，烤火也是这样的烟，那时候提前在火堆里埋上红薯，等火也烤完了，红薯也烤好了，香喷喷的。
　　回想起来，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穿着很厚的棉袄，捧着烤红薯，吃的一脸黏糊糊的，跟小伙伴们围在一起踢毽子。想象着以后自己穿着那种很高的高跟鞋，买很多漂亮的裙子，涂着鲜艳的口红，再就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样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
　　现在想起来还有点蠢，猛吸一口手里的烟，还有点上头。想想考上大学那年我还是蛮风光的，成绩还算理想，去了一所还不错的大学，选了一个难过的专业，不过总体来说整个暑假还是很不错的，都处于一个自己很成功的状态。
　　再后来怀着满腔热血以救死扶伤为梦想进去所选择的大学。还记得那年的入学誓言“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我也曾以为从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专心学术，治愈疾病，坚定的觉得世上最美好的事，就是患者痊愈以后露出的笑容。能够用我毕生所学救更多的人。可是上班以后，我才发现我不过是一个在底层苦苦挣扎的小医生，没有捷径可走，需要为衣食住行而苦恼，我不能放下家人去做一些义无反顾的事，为什么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也想努力做到那些大家所期盼的结果。事实上无论你医术再高超，为人再好，你的患者随时都有可能毁了你，这个行业远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平静。
　　“今天晚上连个月亮也没有，真讨厌”我顺手掐了烟。
　　“我们应该用酒精块的，这样点不着的，祖宗，别抽了，你还看月亮，围炉煮茶，火都点不着，看看有没有卖酒精块的”阿黎翻着白眼喊我。
　　“好”
　　凌晨一点我俩终于如愿煮上了茶，还烤了栗子。两个人守着两扇开着的窗户，生怕二氧化碳中毒了。
　　“都会好起来的，触底反弹嘛，栗子好了”紧接着剥好的栗子放在了我跟前。
　　“嗯”我不是爱诉苦的人，也从来不相信什么感同身受。自顾自低头吃栗子。
　　“我第一次见你时候，你还在上学，是个意气风发的小姑娘，当时觉得你胆子真大，就敢见网友，奔现”阿黎正在给我烤着棉花糖。
　　我跟阿黎是网上玩游戏认识的，纯纯就是相见恨晚，她大我6岁，但是我从来不叫她姐，就一直叫名字，许是比我年长，比较照顾我，不过分的讲，有点想妈妈的那种。阿黎是东北人，一个人孤身在外地工作，一直没有结婚，按她的话讲就是，我都到这年纪了，就更凑合不得了。可以自由自在的，真好。
　　我鼓着腮帮子“现在也意气风发。”
　　“是，你一直都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孩。”
11月12日徐州
　　醒来的时候已经10点半了，浑身是软绵绵的放松，不需要立刻弹射式起床，翻身扒拉会手机。阿黎临时有点事需要处理一下。我自己一个人开着窗户抽根烟，等外卖。大概两年前开始抽烟，直视自己的无能，来自各方面的失败，情绪失控，极度的易怒，只能寻求一些方式来强压情绪。
　　回顾这些年，踉踉跄跄走过的每一步，都不够满意，想要的东西也逐渐开始发生变化，现在的想法大概就是生活下去，怎样生活，生活成什么样子？不得而知。突然很想停一停，感觉走不下去了，或者说是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我大抵是脆弱无能的，遇到一些问题，就能让我慌不择路的只想逃跑，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寻求短暂所谓的安静，或者说是安全。
　　回去是迟早的，不想归不想，没办法也是真的没办法。
　　中午去吃的火锅，雾气蒙蒙的热气，只能看到阿黎的半个身子。看不清她的表情。
　　“明天就要回去了，打算怎么办啊？”
　　我从锅里夹出来毛肚，生怕晚了就不好吃了。
　　“顺其自然”我哪里知道怎么办，再说了，是我能选择怎么办就怎么办的吗？说好听点是顺其自然，事实上不过是无能为力罢了，甚至还无力反抗。
　　“辞职吗？”阿黎问的我有点楞。
　　辞职吗？好像从来没想过，主要辞职了，我能干嘛，话说回来，给我折磨成这逼样，老子居然没想过辞职不干，变相的也能算是种热爱吧。
　　“辞职喝西北风？”
　　“你不是不喜欢吗？”这姑娘哪都好，就是爱刨根问底，问的我哑口无言。
　　其实我不是不喜欢，只是有点难过。
11月13日徐州
　　要回家喽，阿黎今天有事情，就没让她送我，自己怎么来的就该怎么滚回去了。跑出来任性了几天。都这么大了，回去我妈应该不能动手揍我吧。害，突然又不想回去了。
　　在高铁上看到一个帅气的小哥哥，眉清目秀的，看着就是有点小，17、18岁的样子，白白嫩嫩的，眼睛像是温润的美玉，年轻真好。可能是察觉到我在看他，他侧过脸对着我腼腆的笑了笑，眉梢嘴角都溢出来光。
　　恍然间想起那句意气风发，可是我的已经被磨得所剩无几。而现在坚持的，是否还是那句“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在逐渐认清学医真相后。
　　我不是什么伟大的人，已经不记得当初的一腔热血，甚至会觉得坚持不下去，会莫名的掉泪，会突然崩溃，甚至会逃跑。坦白说，我已经无法怀揣着当初的理想回到如今的岗位，我还是会回去，因为生活。最初的理想已经不复存在，我还是记得当初学医时候的信念，想挽留主更多人的生离死别。
　　坦然面对已经丢失的最初，我现在所想所要已经不是当初，谁曾想当初的信誓旦旦成为了现在的负担。理想与现实差了十万八千里，我鞭长莫及，却也马不停蹄。
　　因为走的太远而忘记了为什么出发。
　　我亲爱的母上大人，最终还是嘴硬心软的来接我这个不挣气的女儿。
　　“回家”妈妈没再说其他多余的话。
　　回家好啊，不管什么时候至少还可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