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他的名字叫十七,十七的十,十七的七。
家中排行老七
他今年十七岁
我不认识他,他不认识我,你们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你们。
他只是在一个下午走进了一座公园,而我又恰好坐在公园对面的一座小屋的窗旁。
他不高,不矮,不瘦,不胖,就是那适中的人儿。鼻,眼,口,嘴丝毫没有特点,你可以把自己身边人的面容来代替他的面容,那就是他。
他走得很慢,整个就像被丢弃的拖鞋,被风趿拉着。他踱步到一长凳边,我认识那长凳,邻居的傻阿姨经常坐在那儿,等待一个人,她死了十一二年的儿子。他也如她,将双手按在大腿两侧的板凳上,似在等待什么。他抬了头望望天空,我也就随之望望天空。偶有的几片云就像油腻的汤上浮着的几只死虫子。风呼呼地吹着树,树飒飒地响着风。我关紧了窗,有些冷,裸露着浸在冰水里的冷,他还是坐在那里,只不过换了个姿势侧卧在那儿,身体蜷缩着,像只毛线球,好像睡着了。我透着沾满灰尘的玻璃往外看,一直望着他,一刻不停地望着他。望他身上飘零的落叶,不时从他身上飞过无名的小虫和他散落头发中的虱子。过了半晌儿,他醒了,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明亮,而又如星星陨落般,黯淡了下去。他等的,还没有到来。他又坐了起来,坐得很端正,像小学生。他没有表情,似笑似哭,似呆似聪,似忧愁,似兴奋。他只是坐在那里,机械般的。我拿起放在桌上的开水,一呷,凉了,便放下了。
我看不见窗外的风,但我知道,它们如一条条鱼,在时间的长河游过。我不说一句话,我在看,在用眼睛看,而不是用心看,他在坐,而不是用心坐。
天又被挥了一毫墨彩,路灯已亮起昏黄的灯光。风呼呼地吹着树,树飒飒地响着风,他动了一下身子,再动一下脖子,动一下肩膀,站起来又坐下去,挪动一下位置,俯下身子,把耳侧在凳上。听什么?不知道。而最终,他站起来了,一步又一步,如枯木的老人,身上的关节吱啦吱啦响。他走到路灯下,闭上双眼,举起双手,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我也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突然,在我所未曾注意的某个时间点上,他舞起来了!
他简直完全变了个人,他的手不停变化着,每分每秒,出现在不同的地方,他的身子化为一条柔软的蛇,浑身闪烁着碧绿的鳞光,尽情忘我地扭曲,摇摆。他的脸被一种奇异的光芒笼罩着,那光芒中有着一团团的漩涡,将人吸进,吸进另一个世界。他如一朵红莲花在空中,在世界,在宇宙浮转流动。一条又一条的小鱼包围着他,包容着他。他坚硬的脸庞线条变得柔和,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安详平和。
犹如我奶奶
死去的那个瞬间
我拿起放在桌上的开水,一呷,凉了,便倒了,窗外一颗流星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