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罗帐中,熏了异域沉香,烟雾在鎏金博山炉花枝交缠的空隙中袅袅纠缠升起,聚了散了,谁知道是融为一体了,还是消失了。
盛夏热毒,六月末的狂风,落花满庭。风卷起坠珠纱帘,吹乱鬓角。
“二夫人快要生了!快去拿热水!”一个奶娘模样的老妇人踉踉跄跄地从屋外跑进来,麻利地吩咐一众下人道:“去呀!愣着干什么!
二夫人燕南风这第一胎也是难,宫口开三指也就罢了,偏生胎儿还是横位,老天无眼,这生一趟孩子好似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搅得姜府上下人心惶惶。
此时的燕南风只觉得下体一阵钻心的疼痛,鲜血滚滚而来,洇开了数朵血色的花,殷红夺目,也顾不得什么羞臊了,她虚弱地呻吟起来:“快……呃……!”银牙咬紧,原本修正的容貌紧皱成一团,极度痛苦。
忽然一声啼哭令所有的人都放下心来,吴奶娘拍了拍孩子的后背,神情闪过一丝晦暗:”夫人,是个女娃。“
”女娃……女娃也好。“病榻上的虚弱妇人说了句,竟露出了一丝笑容,她看来不过二十七八岁,眉目端丽,面容和婉,秀眉隐着一丝愁情,笑起来却是极美。
二夫人燕南风出身并不寒微,父母都是读书知理之辈,后来家道中落,幸而嫁到了姜府。姜老爷待她也还算宽厚,吃穿用度一律比大夫人周氏差不了多少。见她知书达理,又颇有一点才学,对她更是欣赏有加。倒惹得大夫人周氏眼红不少。
“抱过来我看看。”
被包裹在襁褓中的婴儿不哭不闹,圆睁着一双灵秀的杏眼,望着眼前的女子。这脸容眉目和气质性情竟有七八分相似。
“像我,”妇人悲悯而欣慰地笑了,“都是如字辈,这个便唤作如烟吧。”
二夫人本就身体虚弱,生完如烟后,没几日就甍了,举家上下一片号哭之声,都认为这个孩子晦气,因着这孩子是难产又是庶女,众人为二夫人守了三月的丧,竟连个正经的满月酒也不曾办过。
……
“吴奶娘,我瞧着这姑娘聪明灵透,又面容修正,不若做了我的二女儿,我家梦丫头同她一般年岁,若住了我那,两丫头一块,也好有个伴。”说话的是姜家大夫人,她看起来气色极好,两颊生晕,眸光盈盈,一双凤目眼角微微上挑,带着五分华贵和三分的凌厉。眼睫浓翘,显出一种倨傲,只顾盼之间,隐隐已带了种说不出的袅娜妩媚之态。
“那自然好。”吴奶娘恭敬的应下,她在这姜府中当差多年,谨慎小心,最擅长看人眼色,也正是这种本领,使她当差十多年,仍然全须全尾。此番姜家大夫人想要领养如烟,定是没安好心。姜府大夫人精明跋扈,二夫人温柔和顺,两人不和人尽皆知,只是没人敢点破那层薄如蝉翼的纸。
“唉……也是个可怜的。”吴奶娘兀自叹了口气,知道不便开口,便也作罢。
如烟,如烟,她的命途,或许在这一刻就已经转向,她注定轻盈,倔强,而又不甘落寞,就如,一粒尘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