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华胥记

　月隐夜阑，余卧于榻，身疲心痡，精移思散，稍入黄粱。杂遝众灵，引余行进。忽现一口，大类靖节所疏《桃花源记》之口也，余垂首躬背以入。
　　
　见景彻区明，朱旗诜诜以迎风。复觌众人拱一人立于城楼之上，气宇非凡，可比文命重华，子安莫出其右；神采奕奕，有三后之纯粹，养就浩然之气。众人拱之，亦皆当时名贤献臣。余问众灵曰：“彼何人也？”答曰：“此泽润东方之人也，虽发旦不能出其右。其素有澄清宇内之高向，又兼诗词属文皆妙，尤良于兵法为政。”余慨叹，中国之历九死而得重生。其人前，告城下及九州黔首曰：“神器更易，人民当权，华夷大地，已得新生。”万民欢呼，以万岁称颂，其答曰：“人民万岁！”余眄此，心动神触，观城下诸民，摇旗呐喊者有之，涕泗滂沱者有之，颜色凝重心有思想者亦有之。于是余有叹焉，二千年之帝制六合，何时民临君上？三千载之周礼宗法，岂有人人等平？五千载之华夏神州，安有明时若此乎？旧邦新生，宣父屈子可得志，魏人不复伤伐檀，硕鼠戮尽，宵小渡峡，木欣欣以向荣，泉潺湲而始流，信可乐也。
　　
　忽人去楼空，万民家归。愓愓余逐众人，景翳翳而一是皆失。天地流转，神灵如麻。绳绳情景浮影而过，余但见炮火连天，貔貅冲锋，如轩辕之云师，汉武之羽林。又见黎民空腹，食草吞土，南赡忽现无聊之景也。十年浩劫，豺狼倔起，士子蒙羞，四海生波，禹迹滞前，前路难卜。哀乎禹甸，罹此滂泽洚水；悲哉赤县，流光逝而不复。当此之时，圣贤见举。观此圣贤，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四枉既囚，为政当权。洒扫庭院，潦水擣攩败叶；排闼迎新，春风可洎玉门。秉政六载，耕者小富。于是图国之一统，外国虽暋，其偃仰啸歌，辩答以礼，怒斥愠诘。陟砠攀岫，九州趋同。大鹏视下，应惊世殊事异；巫山神女，当慨神州展翼。
　
　呜呼！上述俱已，余再入一幻境，危楼耸立，輗軏无辍，闤闠云集，彩彻云消，矎矎难辨。又见生民悦喜，眉舒色展，盛世业已现朕。使民不豫之君子，即去职丧权；攀附当位而钓名饵禄者，身陷囹圄。蔑法缗缗之人，无途可行；僶勉尚德之属，尊长顾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骚人墨客，大放厥词；学究博士，各阐己见。学舍扑地，学者如云；文艺奔雷，上震九闳。九垓日盛，函夏腾飞。奋四世之余烈，蔑蒙駓騃；偕石友以抗暋，声非韽韽。
　　百姓安乐，天下乂安。打枣不复，子美得安。君实应乐，子瞻有感。锦盛繁华，气盖文景之治；国库钱粮，远出皇元盛世。金谷年年，胜况难及；睢园兰亭，乐难若此。矫首目天，兴尽悲来。今之盛景，焉得也？收拾山河，重整社禝。九牧历刀霜剑雪而及此，不能不以之兴怀，睹物思人，献敬于九泉先哲，行灌以缅雄杰。自今而图强发奋以慰先烈，岂能从世浮沉而死于忧患也？
　　
　予预行灌礼，恍魂惊而魄动，失向来之幻象，神灵尽去，惟觉时之枕席。　　
　　
　自牖观外，已至迟明，雄鸡方唱，东方将白。余起坐，伏案想思，情生寘怀。今时疫盛行，外邦发难，群小骈起，浮说汩传，华商崛起，大国难容。感朱颜易凋，春日将老，东隅已逝，桑榆非晚，震旦之复兴，需吾辈才成报国。湔面革新，禄命终而不移；发愤忘食，大梦觉以难改。念于此，余情起而执聿，遂书此文，以记华胥，兼抒己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