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正是爱做梦的年纪。
因为人生还有大片大片的空白尚待填补,所以可以非常豪爽地把自己的未来规划出去。街头涂鸦的也好,办公室里敲键盘的也好,四处卖唱的也去,只要把少年们的心尖触动那么一下,他们就立刻盘算起自己将来要如何像这般生活了。
我也常常这样轻率地幻想,仿佛自己有用不完的憧憬,以及无穷无尽的未来,可当我满腔的热血冷却下来,我又常常跌进迷茫的怪圈中:我为自己规划了一个未来,五彩缤纷,沉重至极,甚至无从下手。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我开始质问自己。
我难以回答。看清自己,看清自己所向往的,都过于复杂也困难太过了。我想要询问我的亲人们,但又难以出口。于是,我沉默地坐在团圆的饭桌上,却没有人发现我的心事重重。
直到众人开始起哄,我才以惊异的目光望着外公用被帕金森磋磨着的双手接过了一把二胡。
“老头子年轻的时候二胡拉得可好了,一条街上都出名啊。”外婆拍了拍外公的肩,神色似有几分怀念。
第一声响起,很刺耳,接连带起一串尖锐的摩擦声,仿佛从骨头上刮过似的,带起一阵鸡皮疙瘩。
一片寂静。
外公脸上露出了几分困窘,扶着二胡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些,或许时代再久远,那些意气风发的日子也依然镌刻在这位老人的心上,因而那份意气风发轰然倒塌之时,也带来了成倍的疼痛。
“嗨,你这老头子,不记得谱也不让我给你哼两句!”外婆打破了一室的凝重,拍着手大声唱起了那首老调调,像是执意要把什么东西从废墟里拉起来一样。外公仿佛从什么遥远的梦中惊醒似的,他的手动了。
一声,一声,一句,一句。从滞涩到婉转,也从迟暮的老人再回到挥斥方遒的壮年。
大家这才笑将起来,外婆坐在外公旁边静静听着。我再一次感到了一种强烈的憧憬,但不再是明码标价的规划,而是覆盖在所有的色彩之上,简简单单的一个词--幸福。
我们终其一生,所追寻的不过是直接或间接地让自己更快乐,仅此一个目的。把花里胡哨的幻想洗去,一切原来这么简单。
你想要什么?我再一次问自己。谁知道呢,也许不过只是狭小门厅里的一曲二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