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凛冬过后，就该阵阵春风，丝丝细雨。让我也尝尝如沐春风的滋味。”
“现在，看来有点可笑了。凛冬后，依旧是凛冬将至。只不过，有个春夏秋的交替罢。春天，一溜烟地跑得没影儿，求不得，抓不住，不管你愿不愿意，躁动的夏天占据你的整个心。”
嘎吱嘎吱地风扇力不从心地转，哪天有幸解脱、坏了，会有人来帮助你系牢摆不脱的命运。坏了再修、坏了再修，像件缝了又缝的衣裳，知情人深觉情深意重，却只有穿在身上才一面发觉爱的沉重，压在心上，透不过气，一面为衣不蔽体羞愧，一面恨“天地不公，乾坤有私”，一面激愤“天地不公，自走我道”。何不放手？让物肖极人，人又如何自处？
一个带着红袖章的人悄悄靠近她，侧身将本子压在她的手上，像是无意，应是无意，附声“同学，请把你的名字写在本子上”，声音冰凉。风扇转动，摇晃光影，明暗间隙里，她的脸色红白交替。想发火，却念着后果难咽；想作罢，虽是因自己晚自习出神惹的祸，但是为什么这一天过得如此悲催。她梗着脖子，耷拉这眼皮，飞快地写下“李栖迟”，头也不回递出本子。那人拿上本子，眼睛扫扫四周。邻座的人安静得像个鹌鹑，低着头写作业。他悻悻然，提脚便走。
她鼓着眼睛，长呼一口气，抬头看了眼风扇，再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幕。低下头，开始一知半解地写着作业。烦闷的天，她无力吐槽这学校非人的风扇灯管设置，两个不配的东西捆绑在一起，互相折磨，空空燃烧了青春。超量的作业与些许的时间，谁给了你机会洋洋洒洒。字不再洒脱，或许也因有几分人味在罢。
下课，斜对方的周芸惠匆忙问：“不回宿舍吗？”她苦笑道：“作业还没写完。”周芸惠不等她说完便赶下楼。几分钟后，三四位女同学走过来，嘻嘻笑笑问道：“栖栖，不一起回去吗？”她又笑了笑：“作业不写完，我哪敢回去睡啊”低头看了下书，“快了，先回吧”。便埋头写作业。
不过两三分钟，教室内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她停笔，用文具将书本压实，免得风起引得书咋呼呼。站在走廊上，探出半颗头，看着校友们勾肩搭背，互诉一天的趣事。来来往往，人潮涌动，倩影行于旁，对男生们的互损莞尔一笑。慢慢的，楼道的灯不再亮起。她走下楼，坐在楼前花坛上，仰头看天空，纵使没人，也不敢躺下来看看树缝里的月光。等脖子酸了，她拍了拍衣服。掐着时间，到熄灯时进入宿舍，避免室友间地寒暄，周芸惠想必也睡了。
看着人群渐行渐远，情愿与孤独共处，远离喧嚣，这样，一个夜晚，一个月亮会属于我吧，且会独独属于我吧。
冲了个脚，一躺，将双手枕在头下，闭上双眼。床上人辗转反侧，手几番安置，用薄被罩头，怪月光刺眼，不让人酣睡。她才躲在被子里几分钟，又认命般拿下被子，睁着眼睛，看着窗户透进来的光。回想起这些天，她就是不明白。
初入高中，她也没觉得有啥变化，和初中一样吃吃喝喝。对桌是个幽默的男生，很快就混成了好朋友。她觉得和男生玩得好也没什么，觉得对脾气就不错，于是主动和江木泽交好。课下，她主动找他聊天，反正对桌聊天方便极了。那半年，大家生活上吵吵闹闹，学习上互相督促，还混了个“优秀伙伴”的名头奖状。“下半年，变了。或许是我变了。”她平常大大咧咧地和他打招呼，他不咋回应了，倒笑啊笑，和男生一起笑啊笑，眼睛里藏着她看不懂的东西。日子慢慢地过去，等你回想时，你也不知是哪天这情怀变了。她找同学问问题，有次，和他讨论期间，周芸惠问了句话，题就偏了。他顾着芸惠地话头不落在地上，聊起来倒是真知灼见，肆意洒脱。前几次，李栖迟看着他们聊天，偶尔插进去聊几句，笑笑。等事后，自个儿独自思考。次数多了，心里面像是长了痦子，嘴里溃疡，话也少了。
戏剧的高潮迟早会到。栖迟少言，倒多了份学习的心气。效仿吕小布学理查德配胡子，她也试试像周芸惠成绩好。只是几番努力，小组排名还是倒二，虽在班上成绩排名有所提高，却与芸惠相差深远。就是某个不起眼的一天，微乎其微到她压根记不得是什么样的天气。只是依稀记得，她抱着一道物理题啃了一个晚自习，第二天也毫无头绪。破天荒地江木泽主动教她这道题，他看了看题目，打算讲思路。刚讲一句，坐在他边上的芸惠拍了拍他的肩，问了个好笑的问题“当你在公共场所想放屁时，你会憋着还是会放出来？”江木泽想想，似是而非地说了几句，转过头来问栖迟。她看着他们，嘴角微微翘起，想摆出个笑脸，也不知道成功没。反正，她没说话，低头继续做题。临近上课时，她轻敲江木泽的桌子说：“这样区别对待，别做朋友了，绝交吧。”李栖迟不怪周芸惠的。她俩是小学同学，栖迟知道芸惠的性子，并且人情关系寡淡，也没啥好生气的。
李栖迟想了很久，在床上转身的声响也不敢太大，怕扰了大家的清梦。在这月光里，她也渐渐阖上双眼睡着了。想通了，隐隐约约感觉月光不那么刺眼了。
第二天，栖迟正在教室补“昨晚亏欠月亮”的作业，外面突降暴雨。大雨滂沱，冲断些许愁绪，有豁然开朗的味道。这短短一生，前二十年专于读书，期间二十年成家立业，后二十年奉养双亲、哺育儿女，或许还有二十年经历生死，孑然一身。一生如此忙碌，何必纠结？追求快乐便好。相处开心便成为朋友，反之相敬如宾。傍晚时分，偶然听到某女生向老师反映：路边灯光太亮了，晚上睡不着。老师答复使女生一脸失落。栖迟却显出几分真心的高兴：原来，月亮对我也还是有所眷念的。
栖迟看着多年前的日记本，觉得有趣。职场上少了几分真心，多了些许淡然。回顾高中，自己是有些倔脾气：高考临近俩人才和好。其中她冒冒失失，没认清人就聊天，几次和他说话，但是江木泽从未应答。事后她便反省自己。高考前几天，他写了封信和好。她寻得几分开心，觉得她没输。
其实，再想想她怕是傻。咀嚼往事，求和到底算是真心吗？白登之围后，刘邦将女儿下嫁六十岁匈奴以求喘息之机，后整顿兵马向匈奴开战。想必，他是为了两人安心高考吧。因为战争的根本矛盾并没有解决。
高考后的谢师宴，李栖迟和同学家挨得挺远，晕车又厌倦交际场所，婉言推了许多同学的邀请。收到江木泽的邀请，去了。公交车程一个多小时，邀请闺蜜同去被拒，也咬咬牙一个人独去。同道的谢观起得晚，出发比栖迟晚一个小时，倒是比她先到。栖迟压根不知他家位置，下错了站，便按他的指示在路边前行。他要她在路边超市等着，她也没觉得啥。四十分钟过去了，车临近。栖迟热情地打招呼，门开的瞬间，笑容僵了。谢观赫然舒适地坐在车上。栖迟勉强留住微笑问：“你怎么这么快啊？”谢观洒脱道：“我们这一车人都是叔叔在中转站接的，你咋不和我们一起等等呢？也不用起这么早了。”她坐立不安，第二次，不能光明磊落地问：“为什么邀请我，却如此区别对待呢？”
书没读出来，人倒是傻了。她本想维系两人淡薄的友谊，却发现人家也不缺朋友，也无所谓对她的态度。大学时期，可能才是友谊断了的节点吧。李栖迟和江木泽倒是有缘分啊，大学挨近，家乡弥远。本想着俩人都是外乡可相互照应，栖迟倒是经常联系他，聊聊表面生活，底下确是真正的恐惧。后来，他说了一句话：“你找王亦（一个高中男同学）去聊吧。”
或许友谊就是这样，需两个人的真心维系，单你一个，你无从下手。她想要的不多，和朋友一起开开心心就好。可惜，故事向来就是虎头蛇尾，是推不倒的烂尾楼，像是正在建设，实际上是被人舍弃了。
他和她自此很久没聊过天了，倒是在朋友圈经常看见他和张晓（一高中女同学）的聊天记录，过得挺好的。
李栖迟，过得也挺好的。
或许，你觉得这事只是一个小事。但是，在旁人心里，这件小事如鲠在喉，吐不出半个字，这一生也不会忘却。也有人为它痴、为它狂。
ALEXEA 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