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时至今日,寥寥几笔便是清健,而多年前那份交织的思绪,从未曾冲退。春初夜晚自有其幽邃清冷,时光过境只恍然。两句勾出的,应有落寞,应有痛苦,缓缓读来,只如触着那无尽深夜里微弱的光亮,渡着一份抹不去的长叹,天地间萦绕不去。
真正打动我们的那些句子,未必有何意奇崛,未必有何字拔峭,只如同那姑苏城外的夜半钟声,一下、一下地撞人心上。人人都知儿女情长不可取,人人都知七情六欲不可留,太多故事只能转过身去用沉默阐说。柳七词篇传诵天下却为士大夫所讥,昔日一句“莫滴水西桥畔泪”又不知让多少人心字全非。但我们更加清楚的是,古往今来的那些欢喜,那些惆怅,那些许许多多挥之不去缠绕于自身的情绪,无人能去,也无法可去,空遗那些瑰丽词章,独自穿越时光前行。
白石的这两句,便是如此。并不言国恨家仇,安静流瓦的是真真切切的情绪,在一片淡然下有暗涌的波潮。在炎炎夏日读及,仍是有难言的冷寂。古往今来的月光已是代表了太多太多,自嘲、狂放、寂寞、思乡、感伤、怀旧,等等等等,已是太多意象。太静了,太静了,淮南皓月,千山阻隔,内心又可曾有一丝绝望的震颤?别后书辞,别时针线,无非是冷淡的温暖。这样的爱,这样的结局,不再轰轰烈烈,不再潇潇洒洒,不再缠绵悱恻,不再有眼泪,不再有撕心裂肺的痛苦,只是任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哀怨在静止的风中化开,从此不再过问,一片月光中携着回忆离去。究竟是如此,究竟是如此。春夏逝去之时,那些花鸟鱼虫,又何曾哭天抢地?然而萧瑟的秋日和肃杀的严冬终究是不可避免地到来了。所见之处一片冷冽,谁又能忍心再去撕裂旧伤?一片痴情再等不到来年逢春,亦只有付之于流水;一腔牵挂已无处诉说,亦只可在那再无归期的背影上,投下碎碎光影。
一些句子,若提炼出情绪,反而滑稽得可笑。用单薄无力的词汇去拼凑,终究是考场上的学生所做的事。我们都明白,我们都明白这样他们要说什么,就像我们都明白那单薄月光中有什么,千载之下的共鸣,终究让人叹惋不止,空留怅然若失回首旧时。太静了,太静了,天地之大中唯见人力的渺小。你知道,时光已不在。
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