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_绝望

　　月如同一把利刃反射的光，让人感觉寒冷与尖锐。虽然有浓雾遮挡视线，但是那像极光一般，五彩斑斓的星星透过层层障碍，朦胧地展示在眼前。
　　潶紫爬上这座数百米高的楼的顶端，找了个边坐下。她觉得这件白衬衫在被雨淋了之后贴在身上很不舒服，自己的短发似乎都快要被狂风连根拔起。雾气与暴雨导致自己看不了太远，道路与周围的楼也是若隐若现。城市的排水系统已经堵塞，水堆积了三四米深，雨大到有些房子的屋顶已经被掀起，大街上很多人在拼命地游泳，好像真的能逃得过似的，不仔细看还真看不清是死人还是活人飘在水上，呼救声和喊叫声都被雷电与暴雨的轰隆声遮盖，远处时不时就有一两栋楼房坍塌。
　　对于所有人来说这是场毁灭性的灾难。
　　潶紫拿出一根烟，刚想点着才意识到现在在下雨，拿着那根烟愣了好久。
　　“这是酸雨，不明白？”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酸雨又如何？能杀了我不成？”潶紫盯着大街上的小河说道。那所谓的“河”感觉就像碗粥一样，浮在水面上的人就像粥里的肉块。
　　“今天的酸雨很严重，看到旁边坑坑洼洼的了吗？这就是它干的。还有冰雹呢，我建议你还是赶紧躲躲吧。”
　　“你来这里干什么的？不会也是来欣赏这地狱般的景象了吧？”
　　“今天谁都逃不了了，想干啥就干点啥吧。”那人轻轻叹了口气说。
　　这回答让潶紫产生了兴趣，她迅速转过头扫了一眼来者打并且迅速扭了回去，一名男性，刚成年的样子，身上裹了很多层衣服，外套也是肮脏、沾满了泥土，让人以为这是一大块破抹布。拿着同样长得像一块生锈的铁板的伞，憔悴的脸上那双眼睛盛满了麻木、绝望，又黯淡无光。破旧的礼帽下头发也酷似湿漉漉的海带，无力地搭在他的头上。这人给她的感觉就是：一只在泥土中奋力挣扎的、干瘦的老鼠，还是那种低贱的品种，彬彬有礼与绅士的背后藏着不为人知的想法与阴谋。他就像刚从地狱里逃出来，只不过他是逃出来了而不小心又回去了。
　　她没有说话，看着手中的香烟又陷入了沉思。
　　又是一阵狂风袭来，那少年连忙站稳住，死死抓住手中的破伞，让人感觉一不小心整个人就会被吹起来一样。狂风带来了大片的细沙、树叶还有人的血与各种肮脏的液体形成的产物，同时也让潶紫清醒了些，连忙扔掉手中软巴巴的烟，站了起来，同时刮来数张报纸，她连忙抓住一张，拿到眼前大声地读了起来：
　　“著名企业家茵什纳尔或许是这座城市堕落为废墟的罪魁祸首……”
　　这标题让她感觉的莫名其妙，但是不等她思考，报纸就被雨水打烂。她又想去抓一张报纸，勉强又拿到了一张。这时那少年赶忙走了过来，把伞遮在了潶紫上方，但代价是自己的后背湿透了。
　　“继续读下去……快些！”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着急的神色，似乎这是什么重要的事。
　　潶紫嘴角微微扬起，并且露出一些鄙夷的神色，但没有被他察觉，只是说到：
　　“往后一点，你离我太近了。”
　　少年无奈，只好又往后站了站，眼睛都快被淋得睁不开了。
　　“……茵什纳尔的产业涉及多个领域，向来以压榨员工、工人为主，工人与员工们的工资少的可怜，并且强迫他们实行796工作制，甚至私下与黑帮合作发行了高利贷项目。多个旗下工厂大量排放废气与废水，但市政府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自由发展。多个地区已经受到了严重影响，例如无法得到纯洁的水资源等。今天中午数十个人手持锐器、枪支与火把冲进他的住宅，与保安发生了战斗，共9人死亡，12人受伤，大火差点烧焦了这栋别墅，他的儿子在火灾时失踪……”
　　“别读前天的！就读昨天的那个！挑重点读！”少年有点气愤、不耐烦地说。
　　潶紫笑了笑，清了清嗓子后便故意慢悠悠地继续说道：
　　“著名企业家茵什纳尔的尸体于今天晚上在他的住宅的客厅被发现，他的妻子与他死在一起，他的住所被大水淹没，人们将两具尸体捞出，用铁钩刺穿他们的上颚把他们挂在了市政府的门口的那几块大字上：‘正义，公平，反贪，和平’，实际上市政府早已跑路，市政府大楼早已空无一人，中央已无暇管理这座荒废的城市……”
　　少年腿下一软，瘫坐在地上，潶紫拿过他手中的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的父亲……他……已经……”随后他便卷缩起来，随后便开始抽泣。
　　“你是他儿子？我看你们长得也不怎么像啊。”潶紫幸灾乐祸地找到了报纸上的图片，是一个中年男人，头上一半是白发，身着西装，脸上疤痕累累，胡子老长，那表情或是焦虑，或是不安，确实很不像眼前这个少年。
　　“没事，反正我们也都快死了，也都无所谓了，这可是你刚才说的吧。”她蹲下来拍拍少年的肩膀说到。
　　“他怎么会！……这绝对不可能！他不是这种放松警惕的人，而且他会水……除非这是人为的谋杀，不然他肯定能在昨天的洪水与暴雨中逃出来……”
　　“还没意识到嘛？这座城市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现在就连自己也救不了自己了，还想着别人呢？”
　　潶紫见他这样，便也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随后又想到了现在是末日，无忧无虑啊。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即使这位少年父母的去世好像也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
　　“伞给我一下，我去点支烟。”潶紫轻轻地说。
　　他没吭声，还是埋着头哭泣。她便拿着伞走到楼顶边蹲下，拿出仅剩的一根烟，点了好几次才点着，悠闲地抽了起来。
　　哗啦的巨响在耳边，是这暴雨的声音。
　　噼啪的一声，是雷电不知打在了哪个倒霉蛋身上的声音。
　　极其微弱的炸裂声，是刚才的少年从这一百多米的高楼跳向另一座很矮但是没有被洪水淹没的楼层摔得粉身碎骨而发出的声音。
　　潶紫没有回头去看。虽然刚才淋的酸雨现在让她浑身像浸泡在了开水中，但是她还是微微一笑，看向地平线那里微微泛出的红晕，她知道太阳快要升起了，于是把抽的差不多的烟头扔掉，静静地蹲着，托着自己的下巴，等待着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