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岁的我那时坐在波音747客机的座位上。庞大的机体穿过厚重的雨云,俯身向汉堡机场降落。十一月的冷雨将大地涂得一片阴沉,使得身披雨衣的地勤工、扁平扁平的候机楼上的旗,以及BMW广告牌等一切的一切,看上去竟同弗兰德派抑郁画幅的背景一般。罢了罢了,又是德国,我想。”——村上春树
这是挪威的森林开头的第一段,这段文字本身并无什么奇特的足以吸引读者之处,但这一段话,这一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甚至称不上是美的文字,在我看完一整本书后,却感觉有一团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云雾,萦绕在我的心头,若是放在某种特定的环境下,说是阴魂不散也丝毫不
过分。但这些绝不是三言两语可以阐述得清楚的,与其说这是一段话对我的影响,不如说是整本书对我的影响。
作为一个记忆力不太好的人,我无法十分清楚地记得书中的绝大部分细节,有的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可是我却清晰地记得渡边和所相识的为数不多的五位女性的各自的交集,大到能撼动一整个故事情节的,也有小到就算删去也似乎不疼不痒、不足为惜的。我不太擅长讲故事,但我还是想说说我对这五位女性的理解与想法,当然是仅凭印象。
从最最简单的开始,是渡边君在一段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女主人公直子之后,在某处的车站,一夜没睡,遇见了两个女生,其中高大的女生在安慰矮小的女生,她因为刚刚和男朋友分手而沉浸在悲伤之中,随着剧情的推动,具体的事情我模棱两可,只是记得两人发生了肉体上的关系,在这之后一拍即散、分道扬镳,使我十分费解。幼小的我认为,就算这是一个极小的插曲。不用说,在女孩离开后,她以某种形式丧失了,当然是仅对渡边而言。
再其次是初美,男主人公的一个叫做永泽的朋友的女友,在渡边眼中,初美是完美的象征,是一个类似于“极致的美好”的东西,却看着她,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步走向灭亡,最后被摧毁,意识到这也不过是极其脆弱的一部分罢了。大体上来讲,因为永泽的忽冷忽热、游手好闲、太过风流四处沾花惹草,最后初美痛定思痛决定离开永泽,在国外与另一个男人结婚,过了两年幸福的生活,然后自杀。教科书般的人生。我无法理解是什么使这个人微笑着离开了世界,或者是悲痛着,她仅仅承受的只是男友的离开吗,虽然是她主动离开的,但是某种意义上来说,永泽是主动选择离开了初美,不过怎么说,初美也是从渡边的身边丧失了。值得一提的是,渡边自从初美死后就再也没有去联系过永泽,可以说永泽也是永远地丧失了。
以上两者与男主不过是萍水相逢,纵使存在着另我无法理解的东西,那也是情有可原,但是年轻的我冲击更大的,是直子、玲子和男主三个人的关系。简单地阐述一下:直子因为男友木月的死亡,人格上有了一定的缺失,导致了内心的不健全,自主去了一个深山老林里的疗养院,遇见了同样人格不健全的遭遇了严重挫折的玲子,一瞬间让我感觉这个世界的不健全,就像拧开水龙头,让水流下来那么简单。顺理成章地,渡边与这两人也都依次发生了肉体上的关系,那些露骨的片段让年轻的我、躲在台灯下聚精会神看书的我,感到血脉膨胀,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因为我什么都无法理解。但是她们最后也以自己的形式从渡边身边离开,就是所谓的丧失。
至于绿子,也是渡边在现实中接触最多的人,除了每天和渡边说一些色情的话语以外,没有给我留下什么至深的印象,当然对于那时的我来说确实是十分难以理解,一切的行为也都是十分异常古怪。绿子为何能够面对亲人的死如此坦荡,而她为何又偏偏遇上了渡边,为何她会喜欢渡边,为何渡边不喜欢她。一切的问题就像空调外机的响声一般震耳欲聋,我像失去了调频能力的收音机,呆呆地注视着空中飘浮着的类似问题般的电波,却无力去接收。
直到有一天我不再问自己什么问题,我不再想去思考,我却变得更加的悲伤。直子的死亡、绿子的离去,走马观花般地一次次出现在我面前,还有永泽的不屑,初美的崩溃,木月的冷静与执着,以及渡边的歇斯底里,毋庸置疑,最后这些人都纷纷从渡边的身边消失了,用村上的话来说,那是一条单向通行的线,一旦把按钮调向后方,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他们想要挽回的是什么,或者说,这的的确确是我正在失去的、想要挽回的东西。
可是当我理解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却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伸出那只手。
我知道我一直所追求的答案,正是我已经丧失的青春,像落花般地凋零。我曾经眼睁睁地看着我爱的东西、我珍贵的东西从头到尾地消失,或者说是活生生地被从我身上剥离下去。像是看着一台已经破旧的被送到回收厂的电视机,被从头到尾地拆下一个个零件,这无疑是对我的一种凌迟,是一种以岁月形式所施加在我身上的不可逆转的伤痛,这种感觉只增不减,我越是挣扎,他就像一根自适应的弹力绳一样困得越紧。我感觉我就像落入了深水之中一般,无法呼吸。德国机场的雨,德国机场的草坪,蒙蒙的细雨,青青的草地,阴郁又鲜明,低迷又沉醉。转过身来,眼泪已经给了我最真实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