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贾府

　　
　　诸位看官，今日小的要讲的故事叫甲子贾府，说的乃是贾宅建成甲子年，也就是六十年那年发生的一件怪事，挑起了一场由女子发动的战争并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且听小的慢慢说来。贾宅地处金陵，在琳琅次第的府宅当中并不显赫，却也是为皇上进贡织物的堂堂贾府，得官家庇佑！贾宅建成后的六十年间，历经浩荡与繁盛，院舍是新旧皆存，“老的”辈分够当爷爷了，“小的”还未及周岁。府上的园子和大堂如同人的脸面，自是整饬得很成体统。内府设有刺绣学堂，为天下各地的织造局培育英才。无论贫富，凡有向学之心，皆可由各府推荐或通过选拔考试来此进修，时长3年到7年不等。且看园子里的姊妹们，或善纳锦，或精盘金，或工挑花，又个个有花柳之质，明艳活泼。吃过中饭，姊妹们三三两两结伴，往一处外观粉黛的院舍走去。那，便是她们的住处了。而这怪事就发生在此处！哎！
　　这栋阁楼名曰“肆楼”，原是四十年前仿照苏宅建造而成，进门前面看是四层，后面看是六层，现为绣院姑娘的住处。门口此时正围着一群人，为首的是府上专管内务的白总管，脸上全是汗珠，他正在专心听贾致群说话，听这位小姐重说昨日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的事情。致群乃府上的四小姐，原是庶出，后因才华出众，贾老爷将其交由大太太抚养照管。今年秋天便要入自家的绣院进修。她俊眉微蹙，说道：“‘肆楼’近日粉刷墙面，原是惯例，怎得今年如此不稳重，弄得粉尘弥漫，毒气冲天！虽是假日，许多姑娘们却未曾回家，留在这赶做各府按例要求的衣服。我们跟看管屋子的妈妈讲，她只说叫我们忍耐片刻，这就上报给你们。我去同父亲说，可那边管事的竟也是个糊涂东西，不予通传！”
　　白总管暗暗在心里衡量了下四小姐这话的分量，毒气关乎生死，非同儿戏，绝不能让更多人打听、猜测、夸大，这帽子怎么也不能扣在内务的头上！于是回四小姐：“假日原该让姑娘们回家的，院使们也忒不厚道！我们也尽是赶着人少的时候动土，不敢多搅扰姑娘们。若有什么不便，望小姐多多理解便是。”
　　致群小姐啐道：“平日里就听诸位姐姐说，‘肆楼’不堪，夏日蝇虫泛滥，冬日阴冷无比，屋子狭小，又无阳台，晾衣只可在楼道，叫人倍感压抑！如今更是这般，岂非有意加害？”
　　白总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言劝了四小姐几句，便领着几个妈妈进了肆楼。此时施工作业已经停止，空气中刺鼻的味道伴着白总管的疾走。最后走进一间通风良好且门口没有搁着油漆桶子的房间，请上外头专治毒气和虫害的师傅，在房间里检测了半日，到了下午方张榜公示结果。这个时候，肆楼的一些姑娘已经因为嗓子痛痒、双目刺痛或皮肤红肿过敏被送去医馆接受治疗。那送人就医的李院使感叹道：哎呀哎呀，有些事情做之前稍微想得周到一点，好好征求一下意见，何至于玩大了才想起来补救。而回来看到白总管命人贴的告示，他竟忍不住为肆楼姑娘一大哭。你们猜，他们那行人商议完后的结论是啥？
　　“粉墙的涂料合格，仅短期粉尘较浓，通风几日即可。空气质量已交由府外专人检测，七日后方知结果。为加强通风，增装风扇。因今年湿热而多虫，必命人仔细打扫屋子。”
　　　　　　　　　　　　　　　　　　　　 内务司
　　只字未谈“毒气”，拿七日后方知检测结果为籍拖延时间。本职范围之内，却不思临时安置问题。这些老爷难道不曾为人父母，会忍心让他们自己的女儿充当几日的空气过滤器吗？叫人怎么不寒心。李先生料想这场火怕是难以就此平息。
　　果不其然，肆楼姑娘的遭遇得到了其他人的同情，一时贾府上下奔走相告，在甲子庆典的会场上也不例外，将姑娘们的讼词传得越来越广。转告时又不免添上几句看法。绣院中的一位姓翔的管事逆风而行，称闹事学生这样无异于以暴制暴，不利于达成一致，还会传递不实信息和情绪，责令其适可而止。慷慨陈词者回道：“往他处诉皆石沉大海，此乃无奈之举。吾等当呐喊，而非做假寐之人！”已从绣院学成的学生道：“幸已毕业，不至受难。”质疑者道：“所用涂料果真合格无害，为何价格仅为其他府宅内墙用料的十分之一了？粉墙期间不能住人是常识，未能预和今日之恶己是不好，有问题了还不好好解决？”舆论风向历来被各府看重，管事的都不敢轻视这些风评。有道是：三人成虎。又有一句古话：公道自在人心。话分两头，肆楼姑娘单靠这些声援定是不够，她们还有两项关键的任务：反馈和监督。
　　府里的人找豆萱问话前后共有三次了。豆萱并非贾府的小姐，却难得的以贾府为家，肯为姊妹们出头。她不忍有的姊妹只能在墙上挂一副“陋室铭”手抄麻醉自己，也不信贾府主事的今年会继续坐视不理。第一次，告示还未下来，她道：“今年正值贾府建成甲子之喜，各处条件均改善了，唯独肆楼没有动静。毒气问题不容小觑，我听其他府上的姊妹说，有人住了两天毒气超标的房间就患上不治之症了。肆楼还有个长期的问题：厕间不通风，地漏老旧，浊臭难掩。我只坚持一点，拆去各房内设的厕间，除去蝇虫之源，打通几间空屋以做公用的厕间。”第二次，萱姑娘将她测得的毒气超标结果给白总管看，他表面震惊，心里却觉得不足为凭。第三次，公示已让众人愤愤，甚至引来官府的探子前来，外边街头巷尾竟也开始议论起毒气超标这件事，贾府的管事者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将萱姑娘叫来商量解决之道，答应出资补救。这次问话从清晨持续到了正午，“毒气门”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贾府第二次张榜公示是由贾老爷亲自去贴的，致群小姐陪同。公示一共八条：
　　1.府里高度重视因粉刷墙面可能带来的问题，在毒气检测司给出正式结果之前，不管有没有毒气超标问题存在，内府已为有关屋子购置炭包，目前炭包已入府内，卸车后交由肆楼的总管统一发放。
　　2.暂停对有人居住的楼内过道墙面粉刷施工，为防范墙面粉刷可能对人身体健康造成不良影响，建议涉及公寓楼道墙面粉刷的姑娘能回家的尽快离府回家。相关情况将由绣院统一通知到院使，请院使理解支持。
　　3.因身体不适暂时不能离府的姑娘，到楼管处登记，由府内医馆安排临时住宿问题。
　　4.医馆将做好接诊、转诊工作，以及毒气防护知识宣传工作。请身体有不良反应的姑娘尽快到医馆就医检查。
　　5.内府将安排重新对肆楼毒气进行取样和检测，各楼代表将全程参与现场检测。
　　6.改善肆楼楼道通风与采光条件。在1到4层每层选取一个屋子（靠东边北侧的房间），腾空房间，增加晾衣装置，增加一台烘干机。需要腾空的姑娘可以优先在肆楼其他的空屋子中选择新住处。
　　7.聘请专业杀虫公司到屋子内进行灭虫，有需求的姑娘自愿在内府司处登记。在过道增加灭蚊虫紫光灯。
　　8. 对有室内厕间的屋子可加装排风扇。姑娘们参观肆楼排风扇样板间后自行决定是否安装，有安装意愿的姑娘请到内府司处登记。
　　故事讲完了。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