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真名叫Maria,普通的名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姓氏是Lopes,也是平平无奇的姓氏不是吗?正如那句老话说的那样:“厄运总是挑平凡的人下手。”
玛丽亚·洛佩兹出生在一个比较富裕的家庭,出生年份是1873年的春季,同世界上绝大部分人一样,黑发黑瞳,从小最崇拜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其次是母亲,很快这个叫Maria的小女孩飞一般的长大,从呱呱坠地到在草地上与其他孩子打滚的时间间隔宛若白驹过隙,Maria这个小女孩啊,不是很聪明,但是足够敏锐,在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的家庭与其他家庭的不同——当我的朋友的父母听着收音机洗衣服,打牌或者拌嘴时,我的父亲则在他的红木算盘上拨来拨去,嘴里碎碎的念着他所谓的“账单”,而后在我十三岁那年我们离开了原来的住所,搬去了一间宏大的别墅。也是在这时,我才彻底明白我与其他孩子们的不同——我的家,属于非常富有的资产阶级。
我上的是一所贵族学院,当然名字我已经忘记了,谁还会记得那破地方的名字呢?而且正如Clock对我说的一样,名字没有意义,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也因为如此,我的父母开始试图把我培养成一他们眼中的“千金小姐”,我对此没什么异议,毕竟当时我才十三岁。那半年内,我学习社交礼仪,端茶倒水,衣食无忧,当然那时我觉得这些理所应当,偶尔在路上看见残疾的乞丐,我的父亲都会给他一枚硬币,我当然也有学有样。而我的母亲(天哪,我几乎快忘记她的脸庞了,很抱歉啊)则专职在家,但经常去和父亲一起参加所谓“上流人士的舞会”,生活幸福(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社会稳定(从现在这个世界的状态来看)。那年的五月一号,爆发了那场知名的工人起义,报纸把这档子事情说的天花乱坠,我对此唯一的印象也就是父亲打了一通电话,告诉自己的下属“以后下面的人都按他们要求的那样,工作八个小时。”便挂断了电话。当世事变迁,一片混杂的时候,我的家庭,安稳而幸福。
1887年,我的父亲渐渐开始变得忙碌,而且是越来越忙,破天荒地的,我们家不再每周去一次剧院了,同样的,许许多多的娱乐活动也不见踪影,慢慢的,家里便少见了父亲的踪迹,我依然是那个每天都要早起早睡的千金,不过是餐桌上没有了昂贵的菜肴。
然后,
然后一切都变了。
-2-
迷迷糊糊的清晨。
麻雀叽叽喳喳的从窗台上飞走,我用手臂撑起自己,揉了揉眼睛,床头柜上的红木小钟显示的时间是:五点四十二分。
又没睡好。
我打了个哈欠,没睡好就没睡好。正准备再度躺下去睡个回笼觉,一阵急促而沉闷的脚步声传来(我的房间位于宅邸的二楼,楼梯是昂贵的纯木),接着我的房门被用力推开,我看见了我的父亲。
“爸——”
还没等下一个字叫出口,他将几件衣物扔到我的床上,此时的我还没从错愕中缓过来,一是因为我的父亲已经连着出差了好几个星期,母亲也没跟我说过他今天要回来;二是因为我的父亲自从我六岁以后再也没有进过我的房间。
“穿上你的衣服,快点。”
命令的口吻,实际上他上次这么对我说话还是我不想好好吃早饭——那是七个月之前。
我没有质疑,马上服从了他的指令。衣服是一件皮外套和一件衬衫,裤子是一条普通的黑色长裤,这几件衣服我平时不常穿,待我梳理完毕自己,父亲已经在和母亲急促的交流些什么,手一边颤抖着一边收拾着行李。
那时的我啊,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我也有些手足无措,直到我看到父亲走向壁炉,从壁炉上取下了一杆最新款的温彻斯特杠杆步枪和一把我认不出牌子的转轮手枪我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把手枪递给了我母亲,自己背上了那杆步枪(实际上,枪是少数人能拥有的东西——非常昂贵,非常,非常昂贵),但我的父亲却丝毫不在意般的让它在他的背后甩来甩去。门铃响起,我的母亲奔向门口,先从猫眼中瞅了一眼,又把门开了一条缝以作确认,才放心的把门打开。“Lopes先生,您的马车到了!”门外的小伙子热情的呼唤着。
“嗯,马上就来了!”我的父亲高声回应了一句,接着拉起我的手几乎是拽着我走向门口,我当时是个听话的孩子(从某种意义上,现在还是),先把我捧上了马车,接着又扶着母亲上了马车,自己做上了马车的前头,甩给了那个小伙子一张钞票,“不用找了。”
“好的先生!您真慷慨!”那小伙子仍兴高采烈地说着,他很年轻,大概可能二十岁上下的样子,我见过他很多次,他是这片居民区里一位马夫的儿子,是个好人,开朗,乐观,有几次他还遇到我主动给我打招呼,还给我讲过一两个笑话,但很抱歉,我现在已经忘记了他的名字,“旅途愉快,先生。”
父亲大喝了一声,马随即奔跑起来,颠簸使我的胃一下子有些许难受。母亲紧紧挽着我的手,彷佛她要依靠的是我似的。
“妈妈,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母亲没有回话,我有些懵,我们的马车刚离开家门一百来米,我听见了一声如雷轰鸣般的咆哮,母亲刚想拉住我的手臂,我已经将头探了出去。
后来我知道那声霹雳般的轰鸣叫做枪响,也明白了那响声的意义以及原因,但尽管如此,我只听到了响声,没有闻到硝烟,血液,碎骨以及死亡的味道。到后来,我终于有一次亲手干了这事,那一次把我吓坏了,真的吓坏了,灼热的枪焰永远的冻结了我的血液。
那名为我们带来马车的小伙子倒在地上撕心裂肺的惨叫着,挣扎着后退,三个穿着大衣的男人从马上一跃而下,其中一个人踩住他的胸口,俯下身把手中的手枪抵住那小伙子的脑门,张嘴跟他说了什么,被他踩在脚下人拼命的摇头,所有听闻响声的人一开始想上前查看,旁边的两个男人各自朝天鸣了一枪后,便再也没有表示好奇心的群众。我期望着那名小伙子赶紧爬起来,然后跑走(因为他是好人啊,我那时候就是那么天真,我觉得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可是并没有。
我们的马车猛地打了一个弯,他们离开了我的视野,两秒钟之后,我又听见了枪声。
-3-
我们到了路易斯安那。
潮湿的空气以及较低的气温让我不大喜欢这里,而且这里很乱,毕竟属于矿产丰富的地区,随处可见各类挖掘机械。我们在一座渔村中安顿了下来,我的父亲找了一间没有人住的房子,花了不少时间清理了一下。渔民们对我们的到来没有什么异议,只是他们打量我们的眼神有点不安——准确的说,是打量我们房子的眼神有点不安。但没有人来故意找事,他们都看见了我父亲和母亲手上的枪。母亲开始为邻居之间缝衣服,而父亲则每天都早出晚归,忙的焦头烂额。
我也不需要上学了,或者说,这里压根没有学校可以给我上。母亲给我找了一份临时工,帮村里的木匠运送木材(听他们说,原先的干这活的那孩子“走了”),周遭地区的氛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没有人会在太阳落山后还在街上走动,只有村长家里有一杆老式步枪,但其他居民的屋子里都有斧头,砍刀,甚至是十字弩。
更让我不安的是我们的居所,阴暗潮湿(哪怕是最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整个屋子都有一种幽暗的感觉),尤其是到了晚上,给我的感觉彷佛有一种生物在窥视着我们(虽然事后证明这是幻觉,但是拿着被窥视的感觉依旧记忆犹新),我很讨厌那种感觉,因此白天时拼了命的劳作,这样晚上一沾上枕头就能迅速入睡。木匠是一个脾气有些古怪的老爷爷,但并非蛮不讲理的那种,我平时的工作就是在木林和村庄之间牵着牛来回输送木材,当然,只有一部分被老爷爷拿走了,他会挑出那些他觉得“好”的木材拿回家,剩下的那些由另外一位比我高两个头的壮实男人拉到集市上去贩卖,卖不掉的就拉到其他的镇子上卖。一般来讲,我从六点半起床开始,就不停的在村子和伐木场之间拉货,到了下午三点,我的临时工作就结束了,但我要回家问母亲拿钱,去集市上买菜再回家做饭,一般晚饭只有我和母亲,因此我们五点多就能吃完。父亲一般到八点左右(这时候我的母亲在烛光下缝衣服,而我则沉默的望着月光发呆)才能到家,我会从锅里再给他盛一些菜肴,他就会一言不发的吃完。母亲与父亲与我,都没有了原先那种富有的生活,当然我也不因此而埋怨他们,毕竟我不是那种病态文学小说中的女主人公,但从某种意义上这个故事也够病态了。
父母欠了别人“债”,这是他们告诉我的,事实是怎么样其实不太重要。正是为了躲债,我们才到路易斯安那来。有那么一天,我的父亲没有早早就出门,相反的,他穿上了一件比较正式的服装,还从衣柜里给我挑出了一件衣服让我穿上,接着带着我和母亲前往了村长的家。
村长的家坐落于河边,我们到的时候他正在与旁人下棋,我本以为父亲会打断他们,但父亲谦卑的拉着我们在旁边观看,一言未发,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村长的右手的无名指是缺失的(让我心里发毛)。村长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到来,大约过了一个钟头,村长将死了他的对手,对手爽朗的笑了笑,点了支烟离开了。
“Lopes先生,您可以带着他们进屋了。”
村长回过头对我们说。
我父亲点了点头,带着我们做到了屋内,桌子旁只有三把椅子,因此我主动站在了边上,屋内的陈设很简陋,除了床,桌子,椅子,壁炉,壁炉上的枪之外,就只有一个小小的书架作为装饰,上面摆着几本书,其中一本是《马克·吐温短篇小说集》,其他的都记不太清了,但印象很深的是最靠里的角落摆着一本黑色的,类似于手册一般的书籍。我父亲礼貌的递给了村长一支烟,但村长拒绝了。他们两个一时间沉默良久,还是父亲先开口了:
“您是一位猎人。”
这第一句话就让我有些吃惊,毕竟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村长出去打猎,就壁炉上那把猎枪的灰尘来看,也有许久没有动过了。
“是的,Lopes先生。”村长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但就我所知,你不应该知道我的身份,Lopes先生,这座村子里的村民虽然都知道我的过往,但是他们都明智的选择了回避这个问题。”
“我没有恶意——”
“我不管您有没有恶意,Lopes先生,您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这就足以说明您的错误了。”
接下来是良久的沉默,过了半晌我父亲才小心翼翼地接着讲下去,
“我想加入那个协会。”
村长扫视了我们一眼,
“你有一个能干的妻子,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儿,一个稳定的住所,一个还算不赖的工作,你大可以享受你的人生,Lopes先生,据我所知,村子里没有什么烦心事或者闹心的人来烦你吧?”
“嗯。”
“你想你的妻子变成寡妇吗,她看起来还算年轻。”
“不想。”
“那就出门,回到你的家去,不要再过问我的事情。”村长挥舞着手,像是指挥着怪异的乐章,“这种事情不是你这种人生大有前途的人需要参加的。”
我父亲咬牙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似乎在与他的内心做激烈斗争,“我欠了别人钱。”
村长没有对此发表评论。
“很急的那种债,他们是一个大型的黑帮,你知道的,现在这世道,治安官根本拦不住他们。我急需钱,如果没有钱……”他干涩的咽下一口唾沫,“他们迟早有一日会找上门。”
难以置信的,村长笑了起来。
“Lopes先生,您真的以为那份工作是‘需要钱的人’做的?”
没等我父亲接过他的话头,村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也对,如果不是为了钱,谁又会去干这脏活呢?我的无名指就是惨痛的教训了,还有我的搭档——Lopes先生(他突然抬高音量,吓得我一激灵),你可知你所居住的地方曾是我搭档的屋子?他为了救我被那帮东西活生生的咬死了,我看着他惨叫,看着他的骨头,肠子,内脏和血液摊了一地。唉,我怎么说你好……。这样吧——”
接着他报出一个姓名和一个地址,接着对我父亲说“你就说是Icer猎人跟他推荐的人选……我已经帮你到了这样,Lopes先生,我尽力了——哦对了,你会使枪么?”
“会。”我父亲说,但是我看到了他额头上滴下的汗珠。
-4-
“Maria,我要走了。”
我抬起头,看着父亲,他把那杆杠杆步枪背在了他的身后,那把转轮手枪也被他上了枪油,插在他的腰间。他穿了一件大衣,大衣里挂了几件物品:匕首,绷带,还有那本我在村长屋子的书架上看到的手册。
“你要去哪里?”我低声询问,明知他不会跟我说。
“爸爸要去打猎。”
“猎什么?熊?鳄鱼?”我感到有些莫名的恼怒,但很快便变成了无奈,“…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父亲犹豫了一会儿,他眼看着就要告诉我实情了,可是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可能是出于对我的保护,可能是出于协会的要求,“如果顺利的话,明天就能回来;最晚也应该不会超过五天。”
我低声吐出一句,“那更坏的情况呢?”
这句话彷佛扇了我父亲一巴掌,他愣住了神,母亲赶紧拉着我回到了屋内。我挣脱开她的手臂,无视了她的喊声走向这栋屋子的二楼。我听见父亲叹了口气,接着同我母亲说了几句话,便上路了。我在二楼的窗子看到了他的背影,他走到村口时顿了一下,然后回过头,他看见了我的身影,便用力挥了挥手,想向我告别。
可我没有回应他的告别。
-5-
接下来的两三天,我每天都照旧拼了命一般劳作,把自己累坏了以后才去睡觉,然而晚上我依旧睡不着。我发现我开始喜欢看日落,每次和母亲吃完晚饭后我就会走到二楼的阳台上,看着夕阳沉入地平线以下,白天时的光辉一去不返,取之而代的是寂静与黑暗,并非说我喜欢后两者,我喜欢的是这个“过程”。母亲察觉了我的不安,可她也帮不到我什么,毕竟,我们都爱着父亲,共同盼望着他能平安归来。
到了第四天,父亲依旧没有回来。
母亲也开始坐立不安了,那晚我躺在床上时能听见她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的声音,以及她的叹息声,但最终疲惫还是拖垮了她,她伴随着轻微的鼾声睡熟了。我无言的坐起身靠在床上,透过窗户看着澄澈的明月。我也不大清楚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难道我的潜意识里真的觉得父亲会出事?(这是一个悖论,如果我觉得他会出事,那么首先我要先认为他有可能出事)这种想法让我有些不安,夜晚的乌鸦时不时的在树林中刺耳的啼叫,偶尔,能听见一种沉闷的,隐隐约约的声音。我的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正当我快要因为劳累而睡死过去时,突然之间,楼下的大门传来了巨大的敲门声。
我被吓了一跳,迅速跳下床,套上衣物后便急匆匆地冲下楼,母亲也已经醒了过来,提着油灯打了个哈欠。我接过她递来的另外一盏油灯,从架子上取下了一根烧火棍——毕竟,两个女性也不会使用其它的武器(我是指当时),接着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高大的男性身影。
是我父亲。
我母亲高兴的笑了一声,但随后她望见父亲的样子便收住了笑容,我父亲的大衣上全是泥水,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脸上也都是污垢和…
和血。
他跌跌撞撞的走进门,无视了我叫他“爸爸”和母亲的呼喊,他哆嗦着亲了亲我的额头,接着拥抱了一下我的母亲,随后宛若行尸走肉一般自顾自地走向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留下我和母亲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过了半晌功夫,一直到父亲的呼吸声趋于平缓,我和母亲才缓过神来,我们俩又对视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的走向楼上,尽量不发出打扰父亲的声音,随后蹑手蹑脚的睡在了同一张床上。但直到我准备脱下外套时,我才注意到我的口袋里莫名多出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摸起来像是方状的条状物,仔细一想似乎是父亲吻我额头时塞进我的口袋的。我从口袋中摸了那东西,哪怕是在不那么明显的月光下,我也看出了那是什么。
那是一根金条。
我父亲为什么会塞给我这个?我一时间有些懵,但正想把这事告知我的母亲时,一回头却发现母亲以及睡熟了。我叹了口气,塞回自己的口袋,把大衣挂在床头上,接着便沉沉睡去。
-6-
我刚迷迷糊糊的睡了大约两个钟头,便被一只手摇醒了,我睡在床的外侧,而母亲则靠里,父亲见我醒了,摆了个“嘘”的噤声手势,接着摇醒了母亲。
我正在纳闷为什么父亲让我噤声时,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从楼下传来,这一下我可就一点都不困了,我母亲也彻底清醒了过来,父亲做了个手势,我们两个迅速套上自己的衣物,我看见父亲的脸色很紧张,但不是面对一个敌人那样的紧张,倒不如说是慌乱。
接着楼下传来喊声,直呼我父亲的名字,“William·Lopes!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们给你三秒钟的时间出来认错!你还有机会被协会所原谅!”
“三!”
我听见子弹上膛的声音,一声是从我父亲的枪上发出来的,另外一声是从楼下发出来的,我父亲以迅速但安静的动作走下楼梯,拿手中的杠杆步枪对准了门口,我不顾母亲的阻拦也跟了下去。
“二!”
父亲发现了我跟着他下了楼,只愣了不到半秒钟便恶狠狠的低声骂了我一句(照我记忆中来看,这是他第二次这样骂我,通常情况下他都不会说脏话,更别说是骂我了),接着一把把我推进我身后的厨房,我跌倒在地,我听见母亲刚想踏出下楼的第一步,父亲把杠杆枪调了调准度——
“一!”
砰的一声巨响,本来就不大好使的木门被暴力的轰开了,完全是下意识地,我拼了命的用手臂支撑自己向后爬,一颗子弹飞进来,擦着我的太阳穴飞了过去。接下来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是我父亲开的,我听见门外的一个声音咒骂了一句,接着是——
“William·Lopes!”另外一个声音恶狠狠的叫唤出我父亲的名字,“你已经放弃了我们对你的宽恕,现在你是协会的合法敌人了。”
第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又回来了,这一次,它击中了我父亲的腿,我父亲踉跄了一下,手指扣了一下扳机,门外的一个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于此同时我总算爬到了厨房的干草堆后,这里十分狭小,几乎不可能被看见,我还将一些干草铺在了自己的身上(完全是下意识),正当我做完这一切抬头时,我看见父亲拿枪又命中了门外的一个男人,火光照亮了他的脸,他迅速伸手去推拉步枪的杠杆(以我现在的眼光来看,慢的令人发指,可在当时却让我认为动作迅速),可还是晚了一步,我看见一支枪口对着我父亲的脸闪了黄色的火光,伴随着火光的是我母亲的尖叫。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父亲的脸。
我捂住自己的嘴巴,我听见两个男人冲上了二楼,嘴里不住的飙着脏话,接着对我的母亲一阵拳打脚踢,等到我母亲被他们殴打到昏死过去时,他们才回到一楼,开始搜索我父亲的尸体,我依稀听见了“那群人不可能…。才这么点……。”“IEH给的都比这多…。再找找!”
他们把一楼的所有抽屉都掀开,其中差点就想伸手来摸干草堆里面,幸而不知为何他收住了手,我捂着嘴巴,任凭他们搜走了我们家的所以家当,杀死了我父亲,打昏了我母亲。我的泪水混着干草滑下来,我哭泣,无助,不敢动弹。屋外,乌鸦无情的嘲笑着这个懦弱的女孩。
像个窝囊废一样躲了起来,这个女孩,像窝囊废一样。
像个窝囊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