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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洛也是这样想的。
早上校门口显眼的位置摆了一个倒计时牌,上面写着大红粗体的“离中考还有100天。”想到这儿,心就像弹簧一样紧紧地缩住,又“嘣”地一下炸开了般弹得飞了起来。虽然,那几个明晃晃的像刺眼的阳光的字不是写给安洛的。
“快了,还有一个夏天了。”
就在安洛的思绪飞出窗外已逾半堂课时,讲台上口若悬河也讲了半堂课的人突然停了下来,若无其事地说了句“下周一自习课测第七单元电功率,”然后又继续沉醉在他唾沫四溅的世界里,全然不顾台下一帮看上去几乎要吃了他的人。
“初中就是一个过度期,为的就是让我们更好更快地适应三天一大考,一天一小考的高中。”安洛于开学后第15天在她的日记本上如是写道。
也许是女孩子天生喜静吧,15岁的叶安洛只有一个爱好,就是看书。小学时已把《莎士比亚悲喜剧集》和《麦天里的守望者》看了不下五遍,还曾经写了一篇大意为如果奥瑟罗没有扼死苔丝狄蒙娜的文章。她的书柜上全是摆得异常壮观的板砖厚的世界名著。所以,当林濠说他最喜欢的作家是莎士比亚但是翻来覆去只知道罗密欧和茱丽叶这两个人名时,安洛感觉自己的某处内脏好像要炸开了似的。
林濠似乎一直都是老师们的宠儿,凭着优异的成绩和三寸不烂之舌成为年级一大风云人物。上周五安洛还看见一向笑神经冻僵的物理老师眉开眼笑地让他去参加物理竞赛,也看到了他身后一大群理科活跃分子对其充满挑衅的目光。
“唉。”安洛低低地叹着气。
2---
叹气常被语文老师老余说成“你们这个年龄不应有的。”但每每说出,都会招来嘘声一片,还被一众人等指桑骂槐地咒骂:“可是某些人布置那么多的作业,测验更多。那些人真该死,对不对啊老师?”每当遇到这种情况,安洛都会发现老余光光的额头格外亮。
那天,老余说了一些题外话,给同学们看了一首海子的诗《面对大海,春暖花开》。当大家都在齐声朗读时,安洛忽然想到了周四的数学和下周一的物理两门测验,脑袋上“嘣”地一下冒出一朵礼花。
第二天的中午,广播站的一位刚刚上任的小女生声不茂,情也不茂地读了一首诗:
面对大海,未曾春暖花开
如何叫我面对
广阔的大海
未曾把心胸放得如此宽广
没有无边无际的烦恼、数之不尽的考试
心如水晶透明
更如大海的潮起潮落一般平静
那时
身后定是春暖花开
如何叫我面对
幻想中的春暖花开
未曾如春般美好、花般芬芳
只有考场角落阴暗的蜘蛛网、和黑板上方显眼的监控
期待到了世界幽梦般美好、晚霞般绚丽时
不管在何方
身后总是春暖花开
据说这首诗是在前一天广播站的人检查投稿箱时发现的,并且诗没有署名。只是据说在念这首诗时,几乎每一个教室都传来雷鸣般的喝彩声音。
周四那天有一节体育课。体育的重要大家都心知肚明,中考60分是一个不小的比重。
本来是要进行200米摸底考试,但早晨惊人地下了一场难得的大暴雨,塑胶跑道上一个接一个的都是大小不一的水洼。于是就在体育馆里练习折返跑。几轮下来安洛已汗流浃背,满脸通红,扶在墙边大口大口地喘气。
“铃铃铃… …”安洛开始诅咒这个学校,为什么体育课后就是数学测试。
周五,安洛很早就回到了学校,因为她几乎天天都不吃早餐。这个习惯持续了很久的时候,不管她因为这个胃痛过多少次。
“叶安洛!”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是林濠。
他快步走上来与安洛同行并肩。
“哈,我昨天看到蒋姗姗被批。”话语里有抑不住的嘲弄与得意。
“蒋姗姗… …”
“就是那个执勤的时候老师找我们班麻烦的女生啊,前天她不是念了一首诗吗,叫什么春暖花开的… …”
忽然安洛的脑袋仿佛被人重重地敲了一棒似的晕晕的疼,眼前立刻浮现出那个乖巧安静的模样。
3---
来到教室,已经有几个值日生回来了。但地板上依旧灰蒙蒙的一片。也难怪人家会扣那么多的分。
世界上偏偏有那么出乎意料的巧合。
今天是蒋姗姗来检查卫生。
安洛不由自主地为她捏把汗,早读前林濠已召集了一帮人准备让她难堪。
“扑嗵!”一个人影摔倒在地上,随即嘲讽声四起。
“被老师训了,走路都走不好了!。”
“做事都不长眼睛。”
“自作自受!”
“你当表演杂技啊!”
女孩无助地抬起头,双手支撑着身体,费力想爬起来。但地面不知什么缘故变得格外滑,她又一次地摔倒在地上,白色的校服已因沾上大量的尘而灰了一大片。
安洛咬了咬牙,心被绞一般,微微疼痛。
女还的眼眶已落上微微的红,眼睛却特别清亮。是泪吧。
“够了!”叶安洛笔直地站了起来,嘲讽声却一下子被顶了回去一般,教室里鸦雀无声。
两个女孩一起冲出了教室。
“她有病。”林濠恨恨地看者安洛空出的座位。
上午的最后一节。数学课。
几个人各自抱着一打几乎红白相间的卷子在教师里穿来绕去,座位上的人都紧张兮兮地看着他们。如果飘下来一张试卷是自己的,看都不看分数就随便拉过来一个人抱着干嚎几声。
一张试卷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叶安洛,67,37名.
女孩静静地坐着,突然胃里一阵绞痛,不由得低下头去。
“满分可是120啊… …“
身后,林濠得意地吹着口哨。
已是深夜。安洛伏在桌子上,肩膀一上一下地颤抖。桌子上很乱,堆满了数学的练习卷,安洛箱一只无助的流浪猫,缩在中间,似乎想得到一丝久违的温存。
屋外淅沥淅沥地下着雨,渐渐地越下越大,仿佛要淹没整座城市。
4---
“我要努力!!!” 安洛在蒋姗姗面前伸长双臂,直指天空,像极了古代的求雨师。
“姗姗你要帮我补数学,我一定要进前十!”一旁的蒋姗姗连声允诺。
她们,已成了朋友。
尽管不忍提起,但安洛还是会试探性地问蒋姗姗,如果有一天看见了写那首诗的人会怎么做。一向乐天的蒋姗姗却沉默了好久,转而又大大咧咧地拉起安洛冲向小卖部,绝口不提这个问题的回复。
安洛的心,再次蒙上灰灰的雾。
早晨,安洛伏在桌子上卖力地做着蒋姗姗送的《金牌题集》。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口哨声。
“大诗人在做数学啊,真不简单,就等着春暖花开吧!”
像被一把利剑刺中,心,麻麻地疼起来。又渐渐缩成一团。
急促的铃声止住了林濠正要说的话。但他依然满心欢喜地回倒座位上。常胜将军一般得意洋洋地望了望脸已变地苍白的叶安洛。
“如果,姗姗知道了… …”
她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整一堂课,她就这样木木地坐着,全然不顾台上的人讲了些什么。
5---
同样是星期五上午的最后一堂课。
同样是几个人在忙忙碌碌地发着试卷。
女孩紧张地几乎要停住了呼吸。
飘下一张试卷:叶安洛,72,31名.
忽然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疼痛。
窗外,雨依旧下着。
女孩的心里,也哗啦哗啦地下着雨。
雨季,也真的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