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门把手的瞬间,电流刺啦一声在指尖爆开,随即而来的十二月的凉风让我清醒过来。我站在走廊的窗边,已经将近夜里十点,各种各样的光点还在风里温柔地摇晃。
一个空气微凉而带着灰尘气味的普通秋夜,我曾几百次站在这样窗口,窗外是细雨的夜晚。从八楼的高度可以看到最远处灯火通明的教学楼,还有学校边缘墨色的山脉,由浓而淡层层叠叠隐现在天际。
“以前……我也曾经从那边的教学楼远远看向这边,你记得吗?”我问他,“可我那时不曾想过自己如今会站在这里。”
看着他的眼睛,过往的记忆在我的面前流转。不论是阴天或下雨,那个天色不算晴朗的下午,我坐在连接教学楼两翼的走廊窗边,写着一本电路理论或是数理方程之类的作业,等待着下午的第二节课。一只披着绿色羽毛的漂亮小鸟飞过来遮住了题目,我戳了戳它,它扇扇翅膀连跳带蹦。我本以为它要离开了,它却厚着脸皮跳到了我的手上。
我从来没有近距离观察过一只鸟,按我以前的认知,所有的鸟都会灵敏地远离任何人造动静。我摸它的脖子,它也没有害怕的意思,它就这么站了好一会儿才飞走。
那几年我坐遍了教学楼所有走廊上的座位,从一楼到五楼,从A栋到D栋,圆桌、窗台或者讨论区奇形怪状的木桌……我却只遇见了一只停下来的鸟。
我回过神来又看着他。我不知道他有没有遇见过这只鸟,他每天在校园里穿梭游荡,认识的鸟应该比我多得多。
我好久没有游荡了,如果游荡是快乐,那我失去了一大半快乐。几年前我还在四处游荡。游荡在各式各样的课程里,游荡在教学楼和图书馆之间,游荡在各个不同的自习室里。
如今,我要么在让人昏昏欲睡的闷热实验室里,听着空调外机和楼下工地的轰鸣,要么在这个狭窄的走廊窗口,看着各式各样的路人,和各式各样的晚霞。
我知道他不明白,我没有再多说。人们好像觉得二十岁是黄金年纪,过了这个时间段,未来就不会有质的进步了。我时刻恐慌自己哪一步踏错,使未来永远偏离了航道。
他大概是嫌弃我太过唠叨。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我突然又记起五年前炎热的六月清晨。从那个没有空调也不算轻松的告别时刻,这句话就一直跟着我见过的狗,我曾在雨里见到的狗,每天催我早起的狗,我在实验室楼下遇到的集体秋游的狗,还有此刻从窗口望去楼下漫无目的游荡的他,这句话一直跟着这些狗,穿越了每个黄昏、树木、时钟和忧伤。每当我们四目相对,我便猛然惊醒,“不要让高考成为你人生的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