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样进入那个梦境的呢?
那样陡的楼梯,那样长的红毯,可惜的是没有鲜花、可惜的是没有灯光、可惜的是他心中想的什么我不知道…
或许是天马行空,但我仍愿意自欺欺人。
哪怕是疼痛我也会忍耐。你在我心中,即便只是个虚拟的存在。
还记得当时做这个梦时,分不清了梦境与现实,在后来剧烈的呼吸中我醒来了,随即又是沉睡,在黑暗中沉寂下去。
梦中的我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个小木屋,和紧紧抓着我的手的大叔,我们拉着手转圈,在跳舞。
他告诉我很多我未曾探知的美丽,他告诉我各种知识。他有着成熟稳重的模样,他像一个人。我看着他的脸,久久地注视着。
脚步在移动着,忽然就有那么一瞬间,潜意识告诉我,这是我的邻居。
那种未曾谋面的熟识,那个本应属铁门之下的面容…我望着他,出了神,说:“你像我的邻居。”
他的眼底有一丝惊恐掠过,很细微的神情,但我看到了。他笑了:“类似于人皮面具之类的东西可以掩饰人的本来面貌,”我惊了,觉得这并不寻常,我使劲挣脱他的手,想要逃跑。
这时候,不知从哪出来的老太太,他帮助我一起与大叔搏斗,内心的恐惧让我想要远离这个男人,我被摔倒楼梯角,磕破了额头,很疼。滴在红毯上的血水,竟一丝也分辨不出来。我顾不得那疼痛了,赶紧爬起来往门口跑去,转身,立即插上了门闩。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老太太是那个大叔的助手。
之后的很久,我常回忆起那个梦,回忆起那个大叔、回忆起那流动的血液。
惊慌未定的我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将纸窗戳开一个小洞,透过那个小洞,只有那个楼梯、那血色的红毯、墙角还有一只用木条做成的箱子。我什么人都没看到,虽然之前还可以听到里面剧烈的打斗声。
小小的我趴在窗子上,灵魂出了窍,飞往了那个箱子——用木条做成的箱子,挤进了箱子上的缝隙。我看到很多人,白胡子老头、衣衫褴褛的乞丐、穿着唐代服饰的人…我看到了已死去多年的胡爷爷,他笑着,但不停地咳嗽,他看着箱子外面的世界。
我想他没有看见我。整个气氛病怏怏的,有一种味道——人体腐烂的味道,还有一股异香,这令我很难受。
我继续往里走,准确的说是飘浮,与他们并不在同一个空间。
金碧辉煌的大厅,众多朝拜的人,我又看到了那个老太太,这次不同于上次,这次她戴着皇冠、拄着权杖,她像个女王。这种拥有让人窒息的气场曾是我的梦想。
我想:我从未停止,从未停止做那个女王的梦想。
但她终究是死了。她最后还在喊:“xx先生也打过我。”至于是什么先生我不记得了。她被突然叛变的蓝衣卫士砍去了头颅,那个头从台阶上滚下,鲜血流了一地。
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不是梦。我的心跳在加剧,我没有睁眼。
在那个黑夜,我选择继续昏睡。
一周后,胡奶奶去世。
家门对面,是常年锁着的屋子,那绿漆铁门已经斑驳了。我进入通过铁框进入了屋子,那个似曾相识的背影,很熟悉的感觉。他慢慢回过头来,啊,是先生!然后他的眼光黯淡了下去,擦拭着什么东西,一下又一下,沉稳而安静。
“咔啦”对面传来开门的声音,“妈,晚上我不回来了,跟朋友出去吃,”先生听到声音,站起身来,朝门外看去。
那女孩换好鞋,我看到她抬头冲我们这里笑了一下,不经意的笑容,平常的就像眨下眼睛一样。现在我终于明白那天早上我看到的那个眼神了,眼底像一潭湖水,深不可测。
不错,那个女孩就是我。当时我还在想:从未有人搬进来的房子,为何我会感到有一束目光在我身上停留…
年幼时居住的房子,那是奶奶的家,我十年的光阴都是在那里被挥霍,因为我曾用高昂的价格购买了低廉的东西。他们不让我来到这里,他们说这里不干净。不,绝对不可能!这里是我的家。
“你还是来了,”我抬头看,先生坐在吊篮中,微笑着对我说。我站在满是杂草的院子中,荆棘划伤了我的腿,“唉,多好的皮啊,”先生叹息道。我走上前,滴溜溜地看着先生,“我们开始吧,”我这样说。
先生告诉我,只需要把皮划开一个小口,按照尺寸制作就可以了。我略带讽刺的笑了,嘟囔着:“又不是做衣服,”许是我扬起的嘴角被先生发现,他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死亡,是最美丽的一种形式。”
死,这个十分简单的事实让我一阵眩晕,这种简单甚至真的让我感觉到一种美。那种美凌驾并超越了眼前正闪烁着的黄晕景色。我感到自己不能再回到普通的世界了。
奶奶的梧桐花又开了,空气中飘着香气,我按照先生说的躺在了那张红毯上,我感知到从头顶开始的冰凉,“要虔诚的灵魂,要干净的皮”,先生为我测量每一寸肌肤,他抚摸我的身体。终于,在彻骨的寒冷中我昏了过去。然后,梧桐花落满整个庭院。
醒来时,我闻到一股鱼香味,奶奶端着一盆炸好的鱼,从厨房走出。我艰难地爬起来,踉跄着跑过去,“奶奶”我抓住的只是空气,我愣在原地,“为什么”我蹲下,抽泣着。
“没有人会在换皮后再次醒来,你是第一个”先生站在我身后,俯下身来,凑在我的耳边说。“这是死亡后的永生,”
“不,我不要,不老不死,这不是妖怪吗?”我惊慌失措,大喊着。
“你本来就是妖怪,”先生面带愠色,冲我喊。
“别哭,我会陪着你的,”他又温柔地抚平我的眉头,擦去我脸颊上的泪珠。
“跟我一起,好吗?”他问我,从他手指下传来的剧痛,我点点头。
“医生,我女儿这病怎么样了?”
“精神方面没什么大问题了,回去好好调养就是了。”
“嗯,谢谢医生了。哎,囡囡啊,你看,梧桐花。”
“唉,这两排梧桐树不久就会被砍掉了吧。”我猛地睁眼,缓缓抬头看向那些树,先生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你还留恋些什么呢?”
我确实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我的病到底好没好?我也不知道,只是经常会看到奶奶端着盘子,从那扇门里走出来,盘子是空的。这个场景来回循环。
那些梧桐花静止在半空,空气也不再流动。
我想,我走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