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红了吗

　　手指翻动网页时，在一家常买的口红品牌看到了一个不太热门的色号，被名字吸引住于是激情下单。拿到并满心欢喜地尝试后，却失望地将这一支收在最不显眼的角落，心想着，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得吃几年灰才能被最终宣判进垃圾桶的结局。
　　熟透山楂。
　　该是红得纯嫩又热辣，浑然的玛瑙一般几簇几簇赘在枝头，在落寞缠绵的秋天烧灼着一团团火焰。让深绿油亮的叶，碧蓝深远的天，暖黄温柔的阳光，都心甘情愿为红艳作配。干净，炽热，淳真。那样的颜色，就应该是被指腹轻轻点涂在少女鲜嫩的唇上，酸酸甜甜的。
　　而不是打着显白的名号故作娇媚，娇滴滴的颜色，带着丝丝风尘气。
　　写下上面那些字时，还没把校园仔细逛个透，所以眼前是高中教学楼天井里的那四棵矮矮的山楂树结果子时的样子。砖红色的教学楼端庄大气地围出一个天井，站在里面看四四方方的天空却不会觉得压抑，向窗里望能清楚地看到稍稍凌乱的摆满书本试卷的桌子和被粉笔字写满的黑板，还有高中生们，大都埋头苦写，零星几个趴在桌上小憩，又或者几个几个凑在一起，要么讨论今天的作业题，要么在说晚上吃什么。都是天真稚嫩的，干净热烈的，很像窗外山楂树上一簇一簇的红果子。
　　十月份，应该是秋日交响乐里第三乐章的小步舞曲，初秋里藏匿的夏意已完全消逝，又没有深秋的萧瑟清冷。就在不浓不淡的秋天，山楂成熟，鲜青色的果一点一点一层一层被染上了颜色，最后在枝头熟透时，红得羞涩，红得热情，像是给了温柔的秋天一个热乎乎的，绵长的亲吻。
　　还未曾见过西安温柔的秋天。太阳一出来，就摆出大架子，晒得要吞了人似的让我不想出门，等势作完了，摇摇摆摆落下山去便再也不出来。于是从早到晚的，雨下个不停，没完没了的敲打树叶，敲打地面，敲打我的伞，敲得人心烦。阴黑的天空下，世界一点色彩也没有，什么东西都是灰白的，一如我的心情。
　　于是总想起济南的秋天，清朗爽远的，阳光是从很高很高的碧蓝色的天空轻轻投射下来的，没有夏天热烈，没有冬天含蓄，温温柔柔的，暖暖的斜洒在午后教室的黑板上。我会在下午的自习课明目张胆地发呆，山楂树矮，从顶楼的窗外只能看到柿子树尖。是该做数学卷子还是整理物理错题呢？小心思七拐八绕，最后却是想着再过多久就能在升旗仪式上领回一篮子果子了。
　　因着校园大，种了好些山楂树柿子树石榴树，每年秋天都能看见山楂柿子石榴堆满枝头，学校会组织同学们摘下好些，放在小篮子里分给每个班。又因为正好十月建校，所以每一年十月份，就会有一次升旗仪式，主席台上led的显示屏用红色的大字写着“感念实验校庆 品味丰收硕果”，各班班长站上领奖台，在悠扬的背景音乐里领回一个系着红丝带的盛满果子的篮，放在教室前的桌子上。
　　柿子酸涩，我又不爱吃石榴，可又想凑个红火火的热闹，便总会拿几颗红火火的山楂果子，摆在桌角，不总是为了点缀无趣的课本书卷，会在犯困的物理课上偷偷啃一口，让舌尖上的酸激得大脑突然清醒起来。
　　实验带给我太多味道。本以为分离之后总会想起的，是好不容易摆脱的寒窗的苦，可如今坐在远隔千里的大学宿舍书桌前，回忆起的更多的却是纯真青春里的酸酸甜甜，像午后的课上，偷偷咬下的那口山楂。
　　仔细想想，印象中写到山楂的文艺作品好像寥寥。
　　我读不懂海子的山楂树，只囫囵地知道它被用来象征热烈的爱恋。但却曾几度为张艺谋的《山楂树之恋》流泪，同样象征爱情，美得我心尖儿打颤。孙建新抚摸着那块火红的布告诉静秋，那棵山楂树若真是开红花，也该是这样的颜色。可我总想象不到满树的红花该是什么样的景象，会不会也像山楂果缀满枝头时一般红呢？或许是因为山楂花白得太纯净，荡涤得我心中只剩下一树白花在暮春的风里瑟瑟的场景，旁边站着穿着蓝色衬衫校服的高中生们，不太规整地站成几个方块，等待着领头的班级先跑去操场。
　　眼前又是山楂树开花时的景象了。校园里种了好多好多花，高一的春天，特地挑了节体育课溜号，逛遍校园数出二十几种同时开放的花，每一种，甚至每一朵都开得灿烂又漂亮。三月的迎春连翘打头，杏、梨、桃、榆叶梅、紫叶李、垂丝海棠、紫藤萝、月季……轰轰烈烈地开过一轮又一轮，大都是绮丽的颜色，真的会有些争奇斗艳的意味。争艳过后，暮春初夏，山楂花开，给这场花的盛会一个安静的，纯白色的收尾。我想，是不是只有这么干净的花，才能孕育出那样热烈的果实呢？
　　又是十月，离开熟悉的校园已经近四个月了，可她的样子仍常在我梦里出现。再过几天，十月十八日，是她的七十三岁生日，已再没有机会从篮子里拿走果子，也无法亲口对她说一声生日快乐，只是想着，校园里的山楂树，该是都熟了吧。
　　后记：
　　十月十八号高中校庆那天，空间和朋友圈都被大大小小的祝福填满了，于是在各种各样的照片里狠狠回忆了一番西校的美。很巧的是，在空间看到一位同级不同班的同学写了一篇文章怀念西校，题目是“山楂红了”。虽然文风和内容与我的尽不相同，但看到题目和结尾提到的山楂，我还是感叹了一番，并觉得这是一件好浪漫的事啊。
　　再后来打疫苗时，在校医院的院子里看见了山楂树，树比高中的要高要壮，山楂果却并不是记忆中的红艳鲜亮，许是地方太偏根本无人照拂吧。西电校园里植物该是不少，能认出来一些，还有樱花大道梧桐大道银杏大道、丁香竹园海棠这些简单粗暴的名字。私心想，西电的春天若能有我高中的春天一半美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