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滴在天地间游走,挟着阵阵破空声,从黑夜中袭来。
打在窗上,然后失去气力,直淌下来,融入土地,地面霎时间泛起淡淡的雾气。
带有些许裂痕的玻璃微微作响,发出吱吱的摩擦声,似一阵低语,他用极其微弱的语气敲打着我的双耳,隐约约听道:
“你一定要去……”
“……不,我去打工。”一阵颤颤巍巍的声音传来,夹杂着不安,悔恨,愤怒,无奈。
突然浮现出这样一个场景:
袅袅青烟从烟囱中浮了起来,急不可耐的冲向天空,却被狂风撕裂,一轮太阳垂在空中,散发出缕缕光芒,大地又倾满了度数很高的老酒,它被炙烤得有些焦灼,泛出黑黄色,填补了麦田的空缼。
但青年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竖了竖领子,他攥紧了双拳,似乎握住了什么,舒缓开来,又似乎什么都没握住。
正上方坐着一位中年男人,张裂的皱纹爬满了他瘦削的脸庞,像沟壑,又像刀山,更像岁月的杰作。
青年憎恶岁月。
他用黝黑的手夹着一根很普通的烟,双眼紧紧的盯着老旧的电脑屏幕,怀着一丝希望一遍遍的浏览,确认,却始终未能找到那个名字。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浓密的烟雾从口鼻中涌出来,他抬起头,望着周围,却只看见一台落伍的电脑,一张落伍的床,一面灰白的墙。
他又低下了头说:“落榜就落榜了,再读一年……钱……我来想办法……”
“咔嚓”,天空突然吞吐出一道耀眼的火舌,瞬时间黯淡的空间内填满了光明。
我从半睡半醒之中缓和过来,浑浊的双眼开始打量周遭。
几排破旧的椅子零落的散在站台上,椅面坑坑洼洼,白色的蛀虫在坑底蠕动着。
肆无忌惮的啃食半腐质的木材,肆无忌惮以几何倍数交配繁衍,肆无忌惮排泄恶臭的废物。
旁边一只不愿同流合污的不知名虫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场灾难。
阻止吗?它没有资本。
退后吗?它没有退路。
它们拍拍自已膨胀的身躯,相视一笑,又开始狂宴。
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笔直的矗立在远处,如一尊不动的石像。
他身着一件黑色雨衣,将全身上下都紧紧的包裹起来,勾勒出一副不大不小,刚刚合适的身躯,只露出衣领上的两枚红五星,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耀眼。
他的两只眼睛像两口黑漆漆的深井,凝视着深处,脸上爬满了皱褶,灰淡的阴影静静的躺在将近五厘米的积水中。
信号灯从起伏不平的大地中钻了出来,凝视着世界,散发出朦胧的绿光,一层薄薄的白雾便变成了一层薄薄的绿雾。
绿色的光点又从绿雾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画作一个标准的圆,那圆又旋转起来,甩出幽幽的曳光。
铺成一条笔直的路,房屋在两旁静静的肃立着,路灯以冷漠的眼神望着买醉的青年,投下清冷的灯光。四周寂静无声,但他真真切切地感到喧闹。
他举起酒瓶,看着累累伤痕与半瓶透明的酒,便灌了下去,酒掺和着灯光顺着食道滑了下来,涌入体内。
麻木的身躯得到一丝慰藉,麻木的灵魂也得到了一丝慰藉。
上帝停下了手中的笔,不好意思的凝视青年,将写了一半的小说递了过来。
小说的主人公叫范文。
是的,范文。
他长得像一篇范文:小平头,略显高大的身躯,还算凑着的脸。
阅历像一篇范文:家庭贫困,只有父亲,但还是坚持让他学习。
活得也像范文:每天挑灯夜战,勤勤恳恳学习,可惜名落孙山。
给他一个机遇?
上帝不能。
让他自暴自弃?
上帝不忍。
便来询问青年,该如何诀择?
青年挥了挥手,带着酒瓶与行李,朝着车站走去,身后不远处一盏的淡黄色灯光忽隐忽现,向青年微微招手,又收了回来。
灯光蒙上一层水雾,又黯淡了些。
站台上的挂钟滴答滴答流转,时针,分针,秒针互相追逐。
一只乌鸦在挂钟上昂首挺胸,以显示它乌黑油亮的羽毛和孤高的灵魂。
它挺立着略显臃肿的身体,两翼微微展开,一双翠色的双眼喷射着炽热的火焰,羽毛战栗着,竖立着。
上帝无奈轻取小提琴,拿起琴弓,在黑暗的幕帘下自顾自地演奏起来。
琴弓疯狂拉扯着弦,紧绷……松驰……紧绷……松驰……
弦在来回往复之间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它想哭泣,它想崩断,但它不甘,于是便将无穷无尽的泪水与呐喊,化作一枚枚音符,从五线谱上飞出。
音符在空中飞舞,搅动着绿色光点,那光点倏地活了过来,无限转动的圆崩裂,掉出的碎片紧紧吸附在音符上,无规律的旋转,混合,逐渐化作一个光点。
我紧紧地盯着它,跟着它的旋律一同飘舞。
有一股凉意钻出骨髓,从动脉,静脉,毛细血管渗出,充斥着肺,肝,肾,脾,心脏,冒着热气的赤红血液冷却下来,它自觉轻松,于是抹抹泪光,愈加卖力的循环着。
我也愈发清醒起来。
乌鸦惊觉到了威胁,两只锋利的双翼彻底打开,像两把尖锐的利剑,直指敌方的咽喉,头进一步抬起,烈焰井喷式的爆发。
它提起嗓子,叫唤到“咴————”
又一道闪电劈下,刺拉地划过天际,它的雄鹰气概立刻蔫了下去,双翼紧挨着身体,尾羽塌陷,抱紧着脑袋,畏畏的蜷缩在钟上。
伴随着滴答滴答的钟声摇晃,两双空洞洞的窟窿时不时的斜视着天空,身上的羽毛上下起伏,如朝起朝落的海水般涌动。
“哧哧……”火车像老牛般缓缓开动,我拭了拭双眼,在喧闹的车厢中,低着头,无意义的翻着手机,突然看到一句话:
我知道这是梦,但我不愿醒来,
我知道这不是梦,但我不能不醉。
——邹文强
我仿佛感到某种情愫,又抬起了头透过带有些许裂痕的玻璃,看着窗外。
山川变幻,已然不见熟悉的世界。
开旷的田野上,一只受伤的鹿在全力奔跑。
鲜血随着它的怒吼,洒在田野上。
那是真实的足迹。
ps:有时间写没时间发,各位国庆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