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会做这样的梦:我独自一人行走在四周都是万丈深渊的类似山顶的地方,就在我依然眺望远处那浑浊暗淡的天色时,脚下的地面突然变得像鱼肚子一样滑,我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就像做工粗糙的不倒翁,忽然失控般地朝着一个方向倒去,身体像是蜘蛛吐尽体内最后的丝线一般软弱无力,尽管我尽力去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物体,无一例外他们都朝着和我相反的方向运行,我没有办法抓住他们,是我不得不接受的事实,而我能做的只是像在游乐园里玩滑滑梯的孩童一般,顺势滑下,与他们不同的是,我深切地体会这种无力感,那种绝望包围自身的感觉,在掉下去的一瞬间突然释怀,梦也走到了尽头。
怀着被惊醒的不愉快感,我匆匆从床上起身了身,这种感觉像是失调了的闹钟一般,时常出现故障而不会因此吵醒我,但是一旦触发某个点,他总是准时把我叫醒,但对我来说,不如称之为是定时炸弹更为准确,脑海里不断响起炸弹轰炸的声音,根据我的判断,也许是那场不列颠的空袭战打入我的城市,上个世纪的轰鸣依然在我脑海里回响,大脑却并不因此作痛,而是有一种爽快的麻木感,只稍瞧上外头的光景一眼,便会发现世界的美好。
我的工作是在一家市中心的图书馆任职管理员,简单来说就是图书管理员,每天都工作也十分简单,只需要将图书按照一定的次序在书架上进行排列,需要排列的书大多数是被归还的书,而小部分是公司通过突突作响的大型卡车运送过来的新书。说来奇怪,归还的书中大多数都是哲学书或是进现代文学类似散文集之类的东西居多,偶尔还能看见一些儿童专用的图书,封面上穿着象征着邪恶势力的黑衣的女巫依然孜孜不倦地描绘着白雪公主的故事,她如何如何的美丽,如何如何让王后心生嫉妒,再然后怎么样那也都事不关己,但是最近从那笨重的铁箱子里卸下来的书中,大多数却都是类似“如何均衡饮食”、“蛋黄分离器的使用教程”,甚至还有“宝宝三岁前该干什么”,我怎么都想象不出蛋黄分离器的使用方法以何种理由必须要以书籍的形式传递给现代的城市居民,我也想不清楚我在我的三岁前究竟有什么必须做的事情,重要到要以几十万字的形式出现在中心区的图书馆内,对了,我在我的三岁前究竟在干什么,我竟然无从记起,我也许像已经编写好的程序一般,执行三岁前宝宝必做事项,在一岁学会走路,在两岁学会跑步,最后在三岁学会飞行,这些我一概不知,再往后想,无非只会让我的思维更加空洞,快速洗漱完后,随手拿起两片面包就塞在嘴里,不注重早餐的早晨是我熟悉的早晨,待下颚像高速发动机般地转动后,吞下了面包,随后转向卧室,不一会儿就整理好了着装,穿上了平日里经常穿的浅灰色棒球衫,以及黑得发白的流行运动裤,穿一双依旧是黑得发白、气垫漏气的半报废耐克运动鞋,往屋子里望了望,熟悉的一切映入眼帘,确定一切都确实在各自的位置后,就出门乘上了丰程路到弥九的地铁。
早晨依然是如此让人感到惬意,我想着。
在列车前进的途中,我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不得不令人在意的梦,他确确实实存在,就算习以为常,我也不能完全忽视他,就当我像考古学家一般抹去头骨上的灰尘一般往深层次地思索这个问题时,强烈的晕眩感像德军袭击波兰那般突然占据了我的大脑,眼前似乎出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思考本身没有任何对错,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般,是某种意义上的好事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糟糕透顶的事情。
萤子?我的记忆深处像信号灯由红色变成绿色一般,向我发出了自然的信号。
我的思绪开始强烈的摇晃以至于差点分裂,有什么像是快要迸裂出来,这种感觉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像是沉睡了许久的活火山,即将要向这个世界耀武扬威一番。我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这种感觉,却感觉身体像被剥离开这个世界一般,就像被抽出了火腿肠的三明治,只剩下面包和为数不多的沙拉酱维持着三明治这一完整却又有所缺失的体系。晕眩感即将消失,让我想起了儿童时代因为家境贫困而被剥夺了零用钱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的感觉,像没有菠萝的菠萝派,没有牛肉的牛排,充满了虚假性,这一感觉本身也是自我意识的产物,这种晕眩感是从何而来,我却无从忆起,在这种氛围下本来就是纸上谈兵,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对了,萤子?
一切像是被按下了重启键,突然抽走了地毯一般,通通都恢复了原状,只留下空荡荡的脑壳里不停地响起种声音,这种声音不同于一切与现在既有现实搭边的声音,这是一种透过某种介质只能由我接收到的声音,就像蝙蝠接收超声波、黑心船长接受贿赂一样,一切都看似理所应当且顺其自然,唯独我觉得其中有违背自然且将其扭曲的一部分,但这一份不现实却笔直地伫立在我面前,通过眼神告诉我:“你瞧,我一直都在”,让我不寒而栗。
萤?我感觉我正在丧失理性思考的能力,大脑即将面临死机。
我记起来了,思绪坐上了时光机,一瞬间被无情地拉回了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