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棋

（一）
　　“你有什么爱好？”
　　“我爱好象棋。”
　　“现在很少有女生喜欢下象棋了欸，你很特别。”
　　“嗯嗯。”
　　喧闹的小教室里，几张并排的课桌上平放着几张A4纸打印的表格，还停靠着一双手肘，左右手肘以上的手指交叉握着，显示出主人的紧张。没错，小九是个象棋爱好者。当面试的学长开始把话题转向爱好时，她就知道这次社团招新面试无望了。来之前同学告诉过她，这个社团超火，也就“项目活动组”好进一些。可小九觉得，好进也只是相对来说报名人数少而已，自己跟风过来面试可能一开始就是个错误选择，旁边一起来的小八正用他好听的播音腔和面试的学姐聊得非常满意。
　　小九从教室出来之后，走廊里仍站着聚在一起眉飞色舞地聊着刚刚面试经过的人，和等待被叫号的人。一个学姐路过，见到这么多人站着有些惊讶，挨个看过去发现了独自站在一边的小九，问了问情况，小九交代了几句，学姐一张美丽的鹅蛋脸上勾起一抹笑容，右手握拳给小九比了一个加油哟的手势。心里好甜，但小九并没觉得这是什么需要加油的事情，随缘就好。
　　小九时常觉得自己处于圈子之外，每当加入一个新的群体，想到不仅要一起做事，还会有私底下的见面和交往，就会感到非常不适应。比如刚进大学的前半年，小九和小八以及在象棋社认识的小七一起参加一个残棋破解大赛，小七段位很高而且对待比赛很认真，他老早就开始研究题目的规律，约小八和小九在一个周末一起来研究，为比赛做充足准备。可那时小八和小九是被比赛可以加分给吸引的，而且对自己的残棋功力并没有一点信心，对于是否要去参赛还是犹豫不决，但她们还是去了。看到小八小九来了的时候，小七黑炭一般的脸上绽开了笑容，他拿出两个包装十分粉嫩的苹果，那天晚上正好是平安夜。小九对当晚的讨论已经记不太清了，却记得格外不喜欢小七似乎是在讨好她们俩的举动，那个包装粉嫩的苹果也因为小九的心结而被搁置在宿舍直至被扔掉。
　　小九的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总会时不时得黯然神伤。在参加其他竞赛类活动的时候，小九总是在团队中无奈扮演着拖后腿的角色，尽管在组成团队之初，小九有着出色的学习成绩而让队友对她期望很高。在一次参加编程类的个人赛初选时，小九在机房费劲地做着题，从公网里看到了班里另一个男生的记录，每一个题目的后面都跟着一个绿色的“Accepted”，小九的内心终于奔溃了，尽管只完成了两道题且还剩下不少时间，她还是收拾东西走出了机房。窗外的星子格外的闪亮，小九去吃了夜宵。
　　
　　（二）
　　小九的象棋水平其实很菜。下棋有让子一说，除了让先手，还有开局除去几个大子的下法，大多是段位高的人让初出茅庐的人。少了几个子后的棋其实很难下，稍不留神可能就被对面的小将给下出几百分的优势。可小时候的小九和爸爸下棋时，爸爸每次让出“车马象士炮”5个大子，小九仍经常输得哭鼻子。可是小九爱下棋，更爱爸爸的那份鼓励和陪伴。
　　大一下学期，小九终于加入了一个适合她的社团——心理社，开始积极露脸做事情。通过功课答疑，渐渐认识了班上的一些同学，其中有个叫小六的男孩子问问题总是问得很深，总是不满足于只知道答案，给小九留下了特别的印象。小九之前参加的那个个人赛，尽管只做对了两道题，却意外进入了复赛，小九收到短信的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然而下一秒小九又开始得意起来，自己做对两道题还是很厉害的。
　　发完一条“马上就要开始4个小时的比赛了，是个很大的挑战呢。”的说说，小九进入了复赛的专用机房。下午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大半，缝隙中透出的光线把空气中的尘埃照见，机房里来参赛的人并不多，大家脾气好像都怪怪的，坐的位置都隔得很远。小九的目光渐渐落到了那个班里的男同学身后，感觉他的后脑勺上似乎都写着“Accepted”，小九加快了脚步，走到了第一排坐下。小九脸皮厚，不怕做第一排。
　　很快，第二个脸皮厚的人踩点来了，是小六。
　　尽管说了是开卷，但他什么资料也没带。小九眉毛挑了挑，对小六坐到自己旁边来的举动只是有一点点惊讶。很快，比赛就开始了。小九连续做对了5、6道题，其中一些比如冒泡排序的算法直接抄书就能用。尽管身体因为坐的时间太久而有些僵硬，但小九在专注中获得了一丝丝的成就感。中途小六向小九借了一次课本，就没有再说话了。
　　虽然小九和小六各做各的，最后结果出来时，两人做对的题竟然是一样多，谁也没有比谁厉害一些。遗憾的是两个人都差一点挤进前10名，只能拿个优秀奖回家。
　　小九班上的那个男同学在前3名左右，这也是意料之中了，后来还听说他进了实验室，参加了很多相关的编程团体赛，成为了别人的“大腿”，但小九已经不在意了。唯一有影响的一点可能是，小九以一种认命的心态，坚定了以后不学计算机专业的信心。
　　
　　（三）
　　小九和小六聊着聊着渐渐成朋友了，小九越来越喜欢和小六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尽管其他人并没有察觉到他们俩私下的交往。在等待转专业面试时，小九在QQ上和小六聊天；在摸黑回到已经断网的宿舍想找人帮忙发个资料时，小九点开了和小六的聊天界面；在上自己喜欢的文学选修课时，小九和她的室友一起坐，小六和他的室友坐，但在下课的人潮中，小九不知不觉得和小六走到了一块，然后会从小脑袋里拿出一些数学上的小问题和小六讨论，再一起去食堂吃饭。
　　小九约小六去图书馆下象棋的那天，她穿了一条裙子。进图书馆的门前，小六夸了句裙子好看，小九便觉得那裙子是真的好看了。和小六对坐着下棋时的小九，每一步都似乎要想很久，每一步都进退为难，只听见小六在旁边压低了声音，要不咱们不下啦，我看你的表情很难受。小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拿出了作业开始写。
　　下棋是要有思路的，高手下棋，每一步都是暗藏着后几步的走法。那时的小九，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到了晚上，小六在QQ上给小九发来了一个C++写的程序，还说点“F1”可以调出帮助文件。小九正在心理社的办公室里整理文件，点开小六写的程序，发现这是一个用键盘代替琴键的“模拟钢琴”，里面还录了几首demo可以放着听。那几首demo是小六弹的，还能听见背后室友说话和走动发出的杂音，以前给小九发唱歌的语音里，也时常可以听见小六背后的宿舍背景音。
　　正放着歌，心理社的小五好奇地凑过来。小九很得意得给小五展示程序。小五点了键盘上的“F1”键，除了使用说明，还有一段小六写程序的心得。小五非常敏感得觉得这个礼物不对劲，操着一口大碴子味的方言和小五说，这男的专门做个程序送你，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小九看完了电脑屏幕上弹出的文字，好吧，确认没写什么情情爱爱，回了句“你多想了”。总是把自己最不好的一面展示在小六面前的小九，不觉得会被喜欢。
　　小九总想用个不太恰当的词来形容小六，那就是“扮猪吃老虎”。小六虽然常常说自己是个“学渣”，经常翘课或者上课时在后排看球赛，其实是个很有抱负的人。有抱负的人总有一天会拥有配得上梦想的成就。
　　
　　（四）
　　换了专业之后，小九只能从室友口中听到一些关于小六的消息。小六的日子在小九看来像是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来得太突然，总是让他自己或者别人猝不及防。小六参加比赛拿奖了，系里还写新闻报道了；小六帮人考试作弊被抓了，可能会判零分处理；小六专业课成绩极好，被实验室看重招去做事；小六分手了之后常去隔壁市玩，被人猜测现在又和别的女生有不为人知的亲密关系。
　　下象棋如果不会送子，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高手。失去某个子，有时候是为了得势，有时候是为了减轻对方攻势带来的压力。在小六这盘棋中只能是个旁观者，小九永远无法感触到其中的暗流涌动，在局势胶着的棋局面前，只能和他生命中其他的每一个过客那样散去。

　　　　　　　　　　　　　　　　　　　　　　　　　2020-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