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温柔

　　那一抹温柔
　　我永远记得你当年给于我的那一抹温柔，但可惜，现在的你好像忘记了。
　　那一抹温柔是我自卑岁月里不多的一抹阳光，我不会忘记。
　　For forever.
　　——题记
　　01
　　毕业五年后，高中同学聚会，不仅全班五十多号人来齐了，而且还有几个外班人也受到了邀请。
　　我对于同学聚会这类的活动并不热衷于参加。过去了这么多年，每个人都发生着细微的变化。时间让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让昔日快乐的回忆蒙上抹不掉的灰尘，大家或许早就忘记了对方的姓名，长相和之间发生的故事。但是，每年却还要打着“同学”的名号聚在一起，这画面，想想就觉得诡异。
　　我觉得自己很古怪，明明很讨厌这一类活动，但当接到通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参加进去。我的十七岁黯淡无光，我不希望过了六年，还是跟这些昔日同窗处不好关系。更何况，或许在我的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自己融入到这个集体中去。
　　我是个对感情淡薄的人，对所谓同学之情我没有一点怀念，而我的学生时代因为有他的存在，才有了那么一点值得回忆的资本。
　　听说他会来。
　　聚会的高潮是在那个叫作韩清的男子过来敬酒。长相俊秀的男孩子在哪里都会受到欢迎，刚刚过来身边就围了一圈人。一闪一闪的灯光让我有点看不清楚他的脸，觉得跟记忆里的那个人相貌有些相似之处。
　　“他是谁啊，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我们班多了这么一个好看的男生了？”我指向正在跟班长碰杯的韩清。
　　“你连他都不认识啊！他是韩清，理化9班，当年的级草大人啊。”被询问的女孩很是惊讶。
　　韩清？我在心里仔细回味这个耳熟的名字，在心中微微一笑，我当然知道他啊。
　　嘴甜的男人招人喜欢，更何况韩清还长得好看。他正在给我这一桌的女生敬酒，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还说不完。一会儿夸一个人皮肤白的像雪，过一会儿夸另一个人一头秀发黑的像瀑布。现在他正端着酒杯，对当年我们班的班花大夸特夸，说那是当年他心目中的梦中情人，每天不仅晚上做梦梦见她，白天上学还会想方设法的去接近她，自己家里面还收集了一大摞当年的照片之类云云……直夸的班花粉面桃腮，眼波盈盈，羞不得语才罢休。
　　怪不得是白马王子，身边围绕着这么多美女依然应对自如。
　　这时，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你……”韩清的酒杯举到了我面前，但是他却叫不出我的名字。我仔细打量这个有点面熟的男人，俊秀的脸庞早已没了少年时的稚气，但是比以前更加像薛之谦了，白皙的皮肤晒成了阳光的小麦色，成熟了许多，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稳重和成熟的气息。
　　韩清的酒杯丝毫要没有放下的意思，看他一脸的迷茫，我这才意识到，他早就忘记了我。忘记了，冰冷冬日披在少女肩膀上的棉袄，忘记了，他曾经为一个受伤的女孩子满操场的寻找钥匙。
　　“啊，那么我来自我介绍吧，我叫温瓷，政治4班，以前的语文课代表。”不忍心让他尴尬，我整理了一下内心复杂的思绪，主动和他碰了碰杯。
　　“啊，温瓷，变化这么大，我刚才差一点就认不出来了呢。”韩清一口气干掉了杯中的酒。
　　真会说话。我心里暗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苦涩到了心里。
　　02
　　你的十七岁是怎么样的？
　　十七岁的时候我选择自己一个人租房子住。
　　父母年初给我的那一辆自行车如今坏的很是彻底，除了铃铛不响以外每个零件都响，要不是上个星期车胎爆了，而且修理的钱完全可以再重新买一辆新的，姑妈这才同意我将它推到废品回收站，结束了它的一生。没了交通工具，我干脆从姑妈家搬了出来。虽然以后做家教挣得不多的钱我得拿出一部分交给房东，但是比寄人篱下的生活好了太多。
　　学校每天都有早操，导致我每天天不亮就要从被窝里爬起来。冬天的早晨天黑的厉害，也冷得厉害，狂风像一把把利刃刺向我不算娇嫩的皮肤，带走不多的温暖。除了将单薄的校服掖得更紧以外，我什么都做不了。
　　这个冬天格外的冷。肥大校服再也遮掩不住我堪比电动牙刷抖动的幅度，手指冻成了青紫色，还裂开了几个伤口，小麦色的健康皮肤比以往白皙了许多，当然，是冻得，摸上去，冷冰冰的，感觉都不属于自己了。我以前的棉袄小的穿不上去，父母好几个月没有给我寄钱，将做家教挣来的钱付完房租，水电和伙食费之后，根本就没有余钱去买新的。我只好不停的往手里呵气，时不时还跺两下腿，但是收效甚微，我仍然冻得唇清面白，浑身直打哆嗦。
　　他跟几个男生嘻嘻哈哈的往教学楼走，与我擦身而过。校服的拉链微微拉开，露出里面藏青色的毛衣，棉袄被他随意的拿在手上，白皙的脸庞因为刚才的运动，所以变得通红，像一个刚刚成熟的红苹果，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十七岁的少年，清秀，挺拔，正是最美好的年纪。
　　好像听到了我牙齿打架的声音。他往前走几步，忽然转过头看了我一眼，走两步回头看，再走两步，又回头看，犹豫又犹豫，下定决心向我走来。他将棉袄温柔地披在我肩上，声音很轻柔，掩饰不住的关心：“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怎么行呢，冻着了怎么办……”
　　“……”我还是自知之明的，一个矮矮瘦瘦，性格不算讨喜的女生，根本不值得男生费力去讨好。一时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是理化9班的韩清，你不用的话放在讲台上就可以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追上了之前和他同行的男生。
　　这是第一次有陌生人对我伸出援手，也是第一次除父母之外有人对我这么关心。在出租屋里面惊醒的时候，全身冰冷如僵硬多时的尸体，只有被他拍过的肩膀，温暖如春天。
　　漫长的冬天一如既往的寒冷，丝毫没有回暖的趋势。但是，我觉得，这个冬天开始变得不那么难熬了。他不经意间给予我的那一抹温柔，好比冬日里的一束日光，温暖了我的生活。
　　从那之后我就开始关注他。每一次做早操目光总会不自觉的在九班长长的队伍中寻找那个眼熟的身影，他正脸有一点像薛之谦，堪比马天宇的温柔微笑在他脸上出现一点也不显得违和，脾气好，对任何人都是彬彬有礼，声音有点沙哑但是很好听，成绩又棒，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学校格外显眼。
　　03
　　喝酒喝得头有一点晕乎乎的，干脆来到窗户边，吹一会冷风，让头脑清醒一下。
　　“温瓷。”韩清点燃了一支烟，幽幽的火光照亮了他俊秀的面容。
　　“你喝得太多了，这样对身体不好。”
　　“唔。”我含糊不清的发出一个音节。
　　“心里不开心的话说出来可能会好受一点。”韩清没有理会我冷淡的回复，温柔的声音让我有一种如沐春风的错觉。我眯着眼，看着站在旁边的他，身上仍然带着一种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气质。让我愣了愣神，仿佛，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十七岁。
　　“是吗？我最近几天构思了一个故事，有兴趣听一下吗？”
　　04
　　第二次打交道是在一节体育课。仍是一个冬日，体育课上要进行篮球赛，9班有几个男生早早的等在操场上，其中，我看到了一个清秀挺拔的身影，是韩清。
　　体育老师让我们跑了几圈过后就自由活动。女生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没男友的聊八卦，有男友的喊加油，唧唧喳喳的格外吵人。我认为全场的MVP不应该属于投进几个三分球的韩清，而应该属于我们班的班花。她刚刚声嘶力竭的喊着自己男朋友的名字，现在一口气提不上涨得面红耳赤，还在卖力地加油，不知道比上数学课点起来回答问题的声音大了多少倍。后面几个女生也大声地为自己心仪的对象加油。 “韩清”这个名字被喊的次数最多，声音也最响亮。
　　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看台上，从球赛开场，眼睛没有离开过那个篮球。我看着它在男生的手中传来传去，觉得有点无聊，干脆直接盯着韩清看。我和大多数女生一样，想不通男生为什么如此热衷于篮球。反常的是，我在这无所事事的半节课里，以空前的热情对待这一件顶无聊而且十分无趣的事情。后面成千上白只鸭子发出嘎嘎的叫声我都没有受到影响。
　　为什么？
　　因为韩清？
　　“温瓷！老班叫你去办公室登记考试分数！”班长隔着半个操场，冲我挥手示意。我站起身，挥了挥手表示听见了。
　　班长看了一眼操场，上楼去了。
　　因为坐了足足半节课，我一站起来就觉得头有点晕，看东西也有点不清楚了。着眼睛看了一会操场，没看见韩清。我微微叹了一口气，有说不出来的失落，想到老师交给我的“美差”，觉得头更痛了。
　　“韩清！把球丢过来！”一个大嗓门的男生说了一句，篮球骨碌碌的向看台下方滚去。
　　“好的！”刚刚下场准备休息的韩清向前小跑几步，捡起球，向自己的同伴扔去。
　　他没有注意从看台上向下跳的我。
　　“砰！”篮球准确无误的击中了我。
　　我以一个及其不雅的姿势摔倒在塑胶跑道。
　　“叮”，我口袋中的钥匙掉了出来，银色的钥匙在墨绿色的塑胶跑道上格外显眼。
　　韩清随便抓了一个男同学扶我去了医务室。体育老师见到我没有什么大碍，让四周围着看热闹的学生回教室。
　　没有人理会操场上的那串银色钥匙。
　　韩清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他的钥匙还在口袋里面乖乖躺着呢。
　　05
　　我坐在医务室里，心不在焉地翻着语文书，鲁讯的黑白像快被我盯出一个大洞了。韩清气定身闲的坐在一张椅子上写作业，没有任何不适的表情，气氛很安静。
　　医务室的值班老师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女校医，处理过一些小伤口，看到我畸形腿骨的瞬间花容失色，简单的给我额头和膝盖上的伤口消毒，涂药膏后，就慌慌张张的跑出去说找人。留下了我们三个在医务室里尴尬地站着。扶我起来的除了韩清还有另外一个男生，刚刚借口有事已经离开了。所以，医务室里面只留下我和韩清两个人。
　　气氛很尴尬很尴尬，我想开口让韩清先回去，但是看到他认真看书的样子，话就卡在喉咙里面，说不出口。
　　现在已经放学了。
　　我想专心致志的背课文，但，我总是忍不住偷偷去看韩清。他拿出一块垫板，将练习册垫在上面，表情认真，严肃，线条柔和的面容没有显现出不耐烦和厌恶，也没有作出很赶时间的样子，静静的，陪着我等老师过来。
　　少艾之年，温润如玉，韩清就是这八个字最好的诠释。
　　不久，女校医匆匆地赶了过来，表示另外一个老师有事情已经离开了，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
　　韩清用很滑稽的表情指着我的腿骨，说：“老师你可以下班了。”
　　没错，那一块惊悚的杵在外面的腿骨不知什么时候自动归位了，除了有点酸痛以外，并没有什么不适。
　　值班老师摸了摸，得到我的答案后长舒了一口气。
　　韩清放下作业，很细心的帮我背起刚才被他整理好了的书包：“温瓷同学，你腿还没有好全，我送你回去吧。”
　　我充满感激地对韩清笑了一下，对于他知道我名字这件事，心中是有点惊讶。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名字的？
　　韩清好像看懂了我的疑惑，温柔的微笑让我有一种如沐春风的错觉：“温瓷，刚刚你在整理语文笔记的时候，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的名字。”
　　我点点头。我喜欢名字将写在书的侧面。
　　韩清不经意的看了我一眼，微微叹了口气，将放在桌子上的棉袄披在了我身上，上一次我去9班，还的就是这一件棉袄。韩清重复和上次一样的话：“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怎么行呢，冻着了怎么办……”
　　“温瓷同学，穿这么少你不冷吗？现在是好看，但是真正的美丽可不是凌驾在你的不舒适上的哦。穿一件棉袄，身材是有一点走形，但，总比你冻得面无血色要好看一点吧。”韩清像上一次那样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心中滋生出异样的情绪，上次他是正儿八经的叫我“同学”，这一次变成了“温瓷”。
　　“好了，我是理化九班的韩清，这件棉袄你不用的话可以放在讲台上。”韩清的眼睛里流露出宠溺和无限的温柔。
　　“温瓷，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一趟操场。”韩清将我那幼稚的大嘴猴书包交给我，风一样的奔向操场。
　　过了 几分钟，韩清气喘吁吁的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串钥匙，递给我：“你的吗？”
　　的确是我的钥匙！我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看来是在刚刚被砸中的时候丢的。
　　韩清重新背上我的书包：“扶你去医务室的时候好像听到什么东西掉下来的声音，刚刚才想起来钥匙可能是你的，幸好钥匙被放在门卫那边了，没有被其他同学捡走，否则，那就有麻烦了。”
　　“谢、谢谢。我将钥匙放回口袋，除了一直对韩清说谢谢，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好。
　　“没关系啦！”韩清背着我的大嘴猴书包，满不在乎的对我笑笑，大嘴猴配上眼前的清秀少年，违和感很严重。我想开口自己背，但是看见韩清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要说出来的话就卡在喉咙里，只好噎下去当作什么事情没有发生。
　　少年和少女默默的走在街道上。
　　06
　　十七岁？
　　十七岁是我最黑暗的那一年，父母的不管不问，姑妈对亲情的冷漠，早就已经让我寒透了心。每一个周末我都要在六七个地方来回奔波，赚来的钱却少的可怜，和同学的关系只能说是互相认识对方，很长的时间里，我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那时候，感觉生活没有一点希望。
　　但是，这一切，因为韩清，因为那一抹温柔，这个黑暗的十七岁竟有了几分色彩。现在回忆起来，忍不住会心一笑。
　　过后的几年，遇见过很多人，在一些地方多多少少也被人帮助过，但没有一个人能让我怀念至今，除了韩清。
　　我现在还可以刻画出当时的场景。
　　一个寒冷的冬日，瑟瑟的寒风中，他给我披上棉袄，对我微微一笑-----就像是就像是来自天边遗落的星光，势不可挡地照亮了我残破无光黑暗的世界
　　07
　　讲完这个繁杂冗长的故事之后，我长舒了一口气，韩清说得对，将伤心的事情向别人倾诉这种方法，的确比自己一个人烂在肚子里要好受许多。
　　我用了两个俗气的名字代替我和韩清，将时间由美好的十七岁的那个冬天跳到三年前我读大二的那个冬天，而且我还用尽了我脑袋中不多的词藻来赞美男主角多么多么的优秀。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故事的那两个人是我和韩清。
　　“我觉得这个故事情节方面有点问题。”韩清点燃了一支香烟，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词：
　　“女主不能够因为长大后的男主不认识自己这样就草率自杀啊。暗恋是一个人的事情，恋爱却是两个人的事情。即便男主角给女主角披过两次棉袄，送她去过医务室并且陪她等到老师过来，细心的在语文书上发现女主角的姓名，帮她拿书包还帮她找钥匙。对于当时的女主来说这就是她弥足珍贵的回忆，很感激男主角给予的温暖，或者误以为这就是喜欢，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站在男主的立场上来说，这些，可能都只是性格使然啊。”
　　韩清瞥了我一眼，看到没什么异样后，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了下去：“你前面不是花了很多笔墨去写男主角性格很好吗？因为他性格很好，所以说，他对于女主的种种关怀都可以用不经意作为理由啊。更何况过去了好几年，这些事情对于女主来说是意义重大，但是在男主心里可能真的不重要吧。当然啊，我也不排除男主角还记得这些事情的可能性，毕竟聚会上不是说了吗，‘变化这么大啊，我刚才差一点就认不出来了呢’。”
　　韩清的想法并没有任何错的地方。我抿了一口酒，心中的悲伤这时再度蔓延出来。当年他给予我的那一抹温柔在时光的滋养下，早已在我的心里伸了根，发了芽，长成了参天大树。现在忽然听见韩清说得这一番话，说心中不难受绝对是骗人的鬼话。
　　“额，这个故事是你口述，有的细节可能不太清楚，如果你愿意将它打成电子稿并且将结局修改一下，或许我可以帮你刊登在杂志上。”韩清从钱包里面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我，脸上一如既往挂着微笑，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格外耀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才发酒疯的班花也戴着同款银戒。
　　“韩清！”班花开始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韩清。”我叫住准备离开的他，有个埋藏在心底很久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
　　“嗯？”
　　“韩清，如果你是故事中的男主角，在一开始，你会给女主角披上棉袄吗？在女主角摔伤后，你会帮她去找钥匙吗？”
　　“当然。”韩清报以谦和的一笑。
　　07
　　女主角永远不会忘记男主角，因为十七岁的她，将男主角视为自己生命中的一束光明，她是一条游弋漂流的鱼，而男主角，则是她心目中唯一属于自己栖息的溪流。
　　多年后，女主角才明白，自己当初喜欢的不是男主角，而是那一抹温柔，那一束驱走黑暗，带来光明的阳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