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小院中,有一株桃树。已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种下的了,也许比我的年岁还要大,一进门,入眼的便是苍翠的葱葱桃叶。
阳春三月,桃树笼上了浅粉色的轻纱,仿佛绯红的轻云,一吸一吐间满是桃花的芬芳。而我,就依偎在外婆的怀里,听着她絮絮地讲述那些古老的故事。我脆脆地喊:“外婆!”恍惚间,一束桃花从枝上怦然惊落,盈盈地下坠,仿佛翩跹的蝶,在空中留下些许淡薄的芬芳。躺在外婆的臂弯里,我仰望着挺拔的桃树,只望见花灼灼叶蓁蓁,温暖的浅粉色与淡淡的绿意缠绕着,一切都是那样恬静和安然。
偶尔,外婆会折下一枝桃花,替我插在髻边,乌发衬着桃花,愈显生机活力。我脆脆地笑着,风柔柔地吹拂着,拂起她的银丝,牵动她的衣角。幽幽的桃花香在风中交织,缠绵,缠绵进了我孩提时代最芬芳的梦里。
外婆最是一个能吃苦的人。炎热的夏季,暑气蒸人,我就躲在桃树的一袭清凉下,悠然地玩耍,间或啃上几个甜甜的桃子。而年迈瘦弱的外婆,却在田间挥汗如雨地劳作。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她却浑然不觉,只是频频回头望着树下的我,温和慈祥地笑。她的脚下,一片翻卷着的翠色,无止尽地伸展,绵延……
外婆用汗水浇灌出丰收的稻米,甜美的果实,然后不辞辛劳地为我们送来新鲜的蔬果。望着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她满足地笑,可是自己却很省吃。她仿佛就是桃叶,淌尽了流年,而后含笑成泥,更护花。
如今,桃红又是一年春。我站在葱茏的桃树下,含笑折下一枝桃花,替外婆插入缕缕银丝。不觉间,时光已然悄逝,可孩提时候依稀的,童稚的梦,却仿佛还氤氲在幽幽的桃花香里。透过金色的阳光,我仰望大树,不知何时,它已枝叶稀疏,愈显苍老。仰望着它,我仿佛仰望着迟暮的外婆。
阳光像轻纱似地笼着外婆,勾勒得她的眉眼愈加柔和。她的眸光柔和而又沉静,仿佛盛满一碗糖浆般胶着的温柔。一阵风吹来,桃花乱落如红雨。我仰望大树,远远地回眸,仿佛仍是,时光安然,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