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楼

　　　　　　　　　　　　　　　　　　　　　　　　
　　老楼，静静地、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望着将沉的月亮和初升的太阳。
　　它看看自己衰老的容颜。唉，瓷砖斑驳剥落，铁制的防盗网早已生锈，再无人给它们涂上防锈漆。屋里让灰尘铺了一层，杂物散布一地。墙脚下甚至长出了稀疏的野草。尽管新换了玻璃窗，仍遮不住它那憔悴的样子。
　　四五十年前，它从此处拔地而起，令人望洋兴叹。它九层楼的高度与周遭一二层的小楼形成强烈的对比，鹤立鸡群一般，方圆十几里，都能看得见它。“九楼”，成了它的代名词。在那个年代，它里面竟还装了一部电梯！正因如此，它受到许多家企业的青睐：中国电信在它上面架起了电信发射塔，便于信号向四方八面传播；一家制衣厂在这里驻扎，因为楼高而毫不担心噪音的问题。这，是它永不忘记的、一生中最辉煌的时代。
　　然而，接二连三的变故砸碎了美好的现实，沉重地打击了它。楼主人破了产，不但破产，还欠下许多外债，法院把它拿去拍卖，它被主人的侄子购得。这时，制衣公司已经搬走，人烟逐渐稀少。后来新主人出了国，一年到头来，也便只有几个人进去打量一下它。昔日的电梯已经不复存在，有的只是破旧的水管、生了重重铁锈的电线苟延残喘着：昔日熙攘的人群已经一去不回，有的只是肮脏的门板、斑驳的四壁：昔日的风光已经湮灭，有的只是步履匆匆的街坊；昔日的赞赏已经不再，有的只是墙倒众人推般的戏谑称呼——“神主牌”。
　　岁月流淌着，眨眼间，一座又一座的高楼大厦兀地冒了出来，它周围的房屋也有了七八层楼高，它很快就被人们遗忘在记忆的角落里。即使老一辈偶然提起，年轻人们便也一笑而过，根本想象不到老楼曾经无法被替代的、属于那个年代的辉煌……
　　忽地，仿佛一阵春风吹来似的，唤醒了这久被严寒包裹着的不毛之地，一家人搬进了这栋楼里。他们是楼主人的亲戚，因新建家中房屋暂时居住在老楼里。他们不仅带来了新的用具，还带来了比前者重要百倍的东西——生气。早上有人们洗漱时的声响，傍晚有烹调的缕缕炊烟，大人的说话声，小孩的嬉闹声，使大家突然感觉到它的存在。那是老楼的声息，那是老楼的呼吸，那是一幢重生的老楼。
　　随着新屋子的告成，这一家人终归还是搬离了老楼。于是，它恢复了原来的宁静、孤独与寂寞。
　　但，这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至少有人知道它存在过，就足够了。
　　老楼有灵，也该是这么认为的吧。
　　老楼，仍然静静地、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任凭时光的长河从它脚下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