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8月31日,昆哥乘车前往金陵古城,踏进了皇家女子药学院的大门。
这是要在一片崭新的天地开启新征程了吗?No!昆哥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从一个坑爬出来,爬到了另一个坑旁边,然后义无反顾地纵身一跃,跳下去了而已。然而,从一个坑到另一个坑的过程,经历了跋山涉水起早贪黑披星戴月披荆斩棘颠沛流离,其过程之艰辛曲折,把昆哥自己都感动了,于是并不以(之)为坑,甚至觉得,能跳进来也是三生有幸。
直到后来昆哥发现这是个坑,可是已经出不去了。她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好后悔的,重新选择一次没准还是要兜兜转转好久然后跳进这个坑。既然只能在坑里,那就默默地潜心修炼吧。
十月,昆哥正式进入实验室,称为了一名实验狗。昆哥发现,读研真是件神奇的事:大家都管导师叫老板,实验室里也没有学长学姐了,都叫师兄师姐。
才来没几天,昆哥就遭遇了正丁醇泄漏事件,遗憾的是没有目睹全过程,只见大家四处逃难,整个屋子都是正丁醇的气味。据说平日里压箱底的防毒面具还派上了用场。
大家在混乱中聚集到对面的公共液相室,老板也跟过来了,说:“你们是不是趁此机会凑一起玩啊?”
哪有工夫玩,作业还得写,实验还得做,昆哥这才意识到,原来本科四年的课余时间是如此充裕,哪像现在,事情多得需要一件件写下来,有时忙着写作业查文献,一不小心柱子跑干了,板子跑过了,实验还得重新做。
大伙儿抱着电脑和主要家当在公共液相室凑合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第二天,就不顾残余的正丁醇气味,又搬了回去,一切照旧。果然,闻习惯了就不觉得难闻了,虽然有毒但是我们这么多人在共同分担啊,想想都觉得感人。
实验室的作息是早上八点四十五分之前到,中午几乎没有午休,即使午休也只能在实验室趴着睡,不能回寝室,晚上十点以后才能离开。昆哥感慨,这不是为夜猫子设计的吗?我倒是想养成十点睡六点起的习惯啊……
更可怕的是周六周日只能休息一天,而老板喜欢选择周六上午开组会……
虽说每天都像蹲监狱,可是信息时代至少人人都有一部智能手机了,昆哥也不例外,至少无聊时还能听听歌不是吗?
然而昆哥很快得知,在实验室戴耳机属于违规行为……
那也能偶尔看两眼微博之类的找找乐子,不然天天面对着冷冰冰的仪器和试剂简直要闷死。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很快老板下令,不许在实验室玩手机……
但是大家屡教不改啊,随时记得防火防盗防老板,只要老板看不见,大家还能玩手机。
结果爱跟昆哥这帮猴孩子斗智斗勇并乐此不疲的老板为了阻止大家玩手机,专门请人在实验室装了固定电话。“你们把手机全都锁进走廊上的储物柜,谁都不许拿进实验室!拿进去我见一个扔一个!如果有人找你,让他们打实验室座机!”
即便如此,大家依旧屡教不改,只是收敛了许多。毕竟不碰手机实在不现实。
有一个周六,快到午饭时间了,昆哥只是拿出手机查看了一下群消息,结果只听得一声“少玩手机!”抬头发现老板忽然出现在实验室门口。从此昆哥就给老板留下了不学无术爱玩手机的印象。昆哥因此吸取了教训:玩手机时眼睛虽然要看着手机,但是眼角余光必须扫视门口。其实昆哥觉得自己已经很自觉了,至少工作日的正常工作时间是不玩手机的,只有饭点前后和晚上才会玩一会儿奖励自己。后来昆哥没有再被捉住玩手机,可是老板有时对昆哥的实验进度恨铁不成钢时,还是经常说:“整天干吗去了?玩手机?”
昆哥每天在实验室做些什么呢?昆哥是化学方向的,当初决定到底要选化学还是药理的时候她也犹豫了一会儿,但是想到自己从初三开始就与化学相爱相杀,都八年了啊,也还是难分难舍,那就再来三年吧。
昆哥每天做的事情,用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语言来说,是柱层析,薄层层析,高效液相色谱半制备;用通俗的语言来说,则更为简单粗暴,即过柱子,点板子,接峰。(非业内人士不易理解也就暂且不解释了。)这三件事是主旋律,其中接峰是最后一步也是关键,当化合物在一定波长下流过色谱柱会被检测器捕捉到,形成一个大大的峰,昆哥就拿着管子把它接出来,浓缩之后即为化合物单体。接峰算是实验室最轻松的活儿了,除了要不间断地呼吸着挥发出来的甲醇和乙腈。
于是,有一天中午发生了这样的对话。
小伙伴:“你还不去吃饭,打算喝风呢?”
昆哥:“我得把这个峰接完啊。”
昆哥心想,小伙伴说的到底是“喝风”,还是“喝峰”呢?似乎两种都说得过去,这是一语双关吗?
当然,除了以上三件事,昆哥偶尔还有别的任务,比如修泵,修旋转蒸发器,掏下水道。昆哥的小老板(老板的助手,也是昆哥的指导老师)曾经这样教育她:“XKY啊,在我们实验室必须成长为一名全能的战士,好多东西光会用不会修可不行,还得学着自己修。”(昆哥一脸黑线。)
实践证明,只有亲自掏过下水道,清洗过真空循环水泵,才能知道有机试剂与水发生乳化后会生成多么恶心的东西……
实践也证明,当通冷凝水的橡胶管因有小洞而喷水的时候,不要盲目拿胶带缠裹,否则局部堵塞后会鼓得跟气球那么大,然后“啪”地破裂,溅一脸水……
实践还证明,自从进了实验室,昆哥每天都不知道自己在go through些什么鬼,只有想不到,没有不可能。昆哥真的害怕哪天会因为闯祸太多而被轰出实验室,所以每天兢兢业业,甚至周末也不休息,日子久了,竟然得到了一个“劳动模范”的称号。
想用实践证明一下三氟乙酸的腐蚀性吗?有一天,昆哥配三氟乙酸水溶液,移液管没拿稳,“啪”,一滴三氟乙酸掉脚上,袜子烧了一个洞,幸运的是脚除了几秒钟的灼热感并没有什么事。过了几天,昆哥不长记性,移液管又没拿稳,“啪”,一滴三氟乙酸滴腿上,先是刺痒感,昆哥拿水冲,然后是刺痛感,还鼓起来一个蚊子块似的小包,一抓,一块原本光洁的皮肤被抓下来了。(具体画面请自行脑补。)
如果你是实验狗,那么恭喜你,这几年下来,耳朵很可能会坏掉。为什么呢?以昆哥经常待着的化学实验室和公共液相室为例,在化学实验室每天都至少有三台真空循环水泵、一个抽油烟机、一个通风橱在工作,还经常会有其他仪器如冷冻干燥机等在不断轰鸣,公共液相室每天都有至少四台液相仪的泵在循环往复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偶尔还有仪器报错发出的嘀嘀嘀甚至更尖锐的声音,真是哪里都少不了噪音。
如果你是搞化学的实验狗,那么更恭喜你,这几年下来,你除了耳朵可能会坏掉,鼻子也很可能会坏掉,就算不想吸入有机试剂,也常常有挥发的有机试剂在空气里弥漫。谁说乙酸乙酯有果香味来着?你闻一天试试啊!天啊乙二胺的气味真心提神醒脑通鼻窍!昆哥每天都在发出这样的感慨。
昆哥等人经常用空的试剂瓶盛放其他回收的试剂,再在瓶子上做标记,有时也可能把几种试剂混合在一起,可有时匆忙中忘记做标记了,用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以至于昆哥后来每次拿起一瓶没做标记的试剂都要问问别人它的成分是否与试剂标签相符合。那天,昆哥闻了一天二氯甲烷,闻什么都像二氯甲烷。她拿起一瓶标签上印着“甲醇”而没有其他标记的试剂,总觉得它也散发着二氯甲烷的气息。昆哥问师兄:“师兄,这瓶是不是纯甲醇啊?”师兄二话不说拿起来凑鼻子上就闻,然后连连点头,说:“是纯甲醇,没有二氯甲烷的气味。”昆哥疑惑了,难道我的鼻子已经废了?后来,后来昆哥发现,师兄对于任何不确定的试剂,用的都是万能的办法——闻闻,是不是乙腈,闻闻,是不是石油醚,闻闻。可惜昆哥早已不相信自己的嗅觉了,不得不感慨,做实验还得需要一个百毒不侵的鼻子。
过习惯了蹲监狱般的生活,昆哥发现自己的智商情商都快退化为负值了,实验室其他人目测也差不多。由于大家几乎只熟悉自己课题有关的知识,基本常识都忘光光了,于是,有次这群理科生为磷的原子序数和相对原子质量到底是几吵了大半天最后还是问度娘去了。这种智商情商负增长还表现为对幼儿园小P孩玩的游戏充满兴趣,比如昆哥有次和小伙伴在实验室比赛扔纸飞机,还在折得七歪八扭的纸飞机上用蓝色马克笔写上“曙光女神侦察机”;再比如洗瓶子洗得无聊,把塑料滴管上部剪掉,蘸了洗洁精水吹泡泡。
还表现为把各种尬聊、互怼都视为乐趣。比如这天晚上临走时。
A:“垃圾,你走不走啊?”
昆哥:“你说谁垃圾呢?”
B:“谁跟她说话谁是垃圾!”
C:“有病!”
昆哥:“诶,你们无聊不无聊啊?”
不过说到底,昆哥还是觉得一起蹲监狱的革命友谊是这辈子都值得珍惜的。
整个实验室一共二十几人,老板一直嫌弃人太多,难以管理。“你以为我想把你们招进来啊?我看见你们就头疼!”五月份之后,老板为了防止学生迟到,竟把指纹脸谱打卡机引进了实验室。每次进出实验室都要打卡,一天要打六次卡,大家见了面都是问“打卡了没?”“刷脸了没?”有时一口误,说成了“打脸了没?”
生活依然艰辛,但昆哥凭借其擅长苦中作乐的特质,早已成为实验室的一个奇女子,一代传说。
昆哥:“哇塞,这里有只小蟋蟀,好可爱哦!”
师姐:“什么东西好可爱?”
昆哥:“小蟋蟀!”
师姐:“天啊!小蟋蟀都能好可爱啊?”
昆哥:“还是只雌的!”
师姐:“这都能看出来!”
若不是师姐及时表现出了受惊吓的表情,昆哥一定会兴高采烈地给她科普直翅目昆虫的有关知识。
昆哥觉得自己现在吃穿不愁,每天做做实验学学知识,饭后还能逛逛校园感受一下生物多样性(毕竟资深伪动植物迷),周末看看闲书写写字,偶尔补个剧,生活真是有滋有味,虽然大老板小老板整天催催催,要实验数据,要课题进展,昆哥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毕竟人生也并没有那么暗淡无光吧。
昆哥有时也会沮丧,觉得自己前途未卜,再怎么折腾也是瞎折腾,别提做出成绩了,连毕业都是个问题,但是短暂的沮丧过后昆哥马上会在心里为自己唱:“退缩,是永远说不出的两字;投降,是还没学会做的姿势……”然后继续充满干劲地扑腾。你问昆哥怎么做到的?因为昆哥也是维护正义的铠甲勇士啊。(不可救药的中二病晚期患者昆哥。)
欲知后事如何,下回慢慢分解吧。(可能是几年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