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沟壑

　　眼中沟壑
　　
　　高考结束填志愿，我的分数说实话挺尴尬，本一线上却无选择的权利，我满心欢喜地准备去外省上学，父母一盆冷水泼过来：无论如何去进省内的一本。我一时哑然，解释数次无果，我才意识到，大众意义上的成功是如此简单而狭隘的事情。与我同病相连的一个同学，也是在父母的要求上放弃了自己欢喜的专业，挤破脑袋进了省内的学校念着自己不感冒的专业。有次我们交谈，她扶额感叹亲友家人的压力和眼光竟然比高考更令人紧张，冷峻的，怀疑的，带着试探和戏谑的意味。
　　人世间的数张面孔，数次目光，或仰视或俯视，折射出的是如此不同却同样狭窄的世界，与千变万化的你。
　　仿佛无数个自己，存活在别人的眼中世界。当目光一齐投向你，才发现自己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前几天在空间里看到的说说，女孩在大学里不小心怀了男孩的孩子，按理说这应该是双方的责任，男孩却一脸无辜，觉得这完全是女孩不懂保护自己，而且他是一流学校的高材生，女孩只不过上了二本学校，仿佛这种差距便是可以让自己逃避责任的原因。我并不想深究这件事究竟是谁的责任，我只是震惊即使是彼此相爱的两个人，也从一开始就用冷峻狭隘的眼光定下了高低俯仰，即便相守再近，距离再进，彼此的目光深处，也尽是山川沟壑，遥遥不知其踪。
　　原来对于爱人，也可以一句二本院校来定义，人与人之间的阻隔，又怎会因靠近而云散。我们的眼中，究竟掺杂了多少俗世偏见，倨傲与卑微。
　　那些横亘在眼眸深处，阴鸷，顽劣而由世俗结成的翳，密密织织，终究为我们眼见的世界填补了愈来愈深的灰色。
　　一切尘埃落地，伴随三年高中时光的逝去，我们一齐被推到了下一个路口。前几天回学校看了看，发现学校正在翻新，空气里弥漫着油漆风干的气味，我回到教室，背后还留着冲刺高考的黑板报，整个异常干净的空间却早没了硝烟。我发现自己桌椅的一旁贴上的条形码还没有撕，突然感觉有些神圣和滑稽。我想起那么多不知疲惫匆匆忙忙的日子，终究随着最后一张条形码的使用而成为一种安然和铭记。
　　操场上的草皮在阳光照射下熠熠闪光，许是没有人的缘故，蓝天绿地，显得尤为宽广纯净。我在通往操场的小道里停驻，香樟庇荫，留下大片大片的阴影。曾经无数次穿着校服，被老师的拖堂耽搁而不得不奋力冲向操场做操，路过这里，只有满腔的抱怨和无力。这些感受只有等岁月过去，当事人成了经历者，才能被治愈被抚平，以某种欣赏的眼光，去给自己的青春留一个印记。
　　我突然想到一句话，后悔了才知道珍惜。我如今突然意识到，这句话的背后是一种人性的弱点。历经某个阶段，我们眼中看到的，全是这个世界的不公压力，我们无数次对学校抱怨，对班主任抱怨，话说的很决绝似乎没有转圜和柔软。这些感受不可谓不真实，它是如此生动而残忍，一点一点剥蚀当下我们的幸福，甚至成为某种伤害。
　　是我们的眼光，决定了我们视野的上线，决定了当下那个狭窄灰暗的世界，是我们必然的遭受。而这一切也许只有等岁月流去才可以变得不再重要，人也才拥有了治愈和怀念的能力。
　　这或许是种幸运吧，但对我来说，这更多的是遗憾和错过。
　　这意味着我们要一次一次错过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要等一切变得云淡风轻，才能依靠零星的记忆，拼凑成我们以为的幸福模样。
　　而幸福从来只能是过程中的，它不依靠回忆和怀念。
　　我很喜欢林依晨在某个颁奖典礼上的讲话，她说我们都习惯仰视俯视别人，或被仰视俯视，很少有人会学会平视。懂得平视自己他人，平视这个真实的世界，或许我们才会不那么慌张，那么失落，那么患得患失。才能真正地享受幸福的进行时，不让它沦为记忆和追念。
　　愿只愿相爱的我们彼此平视，纯澈的眼中再无山川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