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壁纸刀借我一下。”
和我隔了一个过道的同学这样对我说道。“哦。”
我这样回答道,便开始转头在笔袋里寻找壁纸刀。
但我又有点讶异,他要壁纸刀干什么?
这首先要思考一点,那就是壁纸刀有什么作用呢?
毕竟是刀嘛,肯定就是划开不同的物质,留下一个个或浮于表层,或整个贯穿的切口。这既可以算是一种整齐的优雅,这是对人类而言;也算得上残忍,如果万物有灵的话。
但壁纸刀却又不同,毕竟加上了“壁纸”二字,它的适用范围便被人为地定义了下来,它依然是刀,但却与水果刀、西瓜刀、手术刀、剃须刀等等,都不一样了。这也体现在了它的设计,如所使用的合金材料,长长刀片上等间距的浅浅刻痕,还有为了使用方便而为刀设计的各式各样的外壳,却也成了壁纸刀这个定义的一部分。这样看来刀前对刀起限制作用的二字或许不仅仅只是个限制,而是实实在在的使壁纸刀成为了与一般的刀不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决定了什么呢?
我悄悄地翻找,手指在各种各色的笔之间挤来挤去。这些笔在我看来不算便宜,至少作为一支笔来讲,买他们花的钱也不是我的零用钱,但其实用的是自己的零花钱也不会有什么本质区别,毕竟那也是父母给的钱、毕竟自己还没有能力挣钱、毕竟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挣钱。
终于找到了壁纸刀,拿在手里有一点点沉。其实大部分是金属外壳的质量吧,价格也是如此,外壳是干什么用的呢?
对了,是保护使用者的。毕竟是刀啊,没有保护的话最先伤到的,定是它的主人啊,只要稍不小心,刀尖留下的就不是纸屑而是鲜血了,所以加个外壳倒也是合乎需求,甚至也可以认为外壳是对刀片的保护,虽然保护很有限就是了。保护总是互相的。
与其说这外壳是对刀的锋芒的束缚,不如称其为主人与刀交互的媒介,或许也正因为如此,随着时代的进步这个壳子渐渐更加注重装饰性也就不足为奇了。谁不希望媒介得体而漂亮呢?外衣下的身体在大部分的时候是不会示以见到你外衣的人的吧,破铜烂铁敲打般的语言下的东西更是如此。总是得透过点什么,这是为了大家好。
伸手,越过过道,将壁纸刀送入同样伸着的同学的手中,送达的一瞬间传来了一种明确但却很轻微的阻力,这也是一种反馈吧,和插入插头、扣上磁扣、按下按钮时发生的事情别无二异,生活中还有许多轻微到连力也感觉不到的反馈。我们是否做到了好好去接收这些反馈呢?
刀被他轻轻推出,发出咔咔声,这种从人类发明了机械开始就作为机械的代名词而持续到了现在的声音,总是让人想到各种机械中齿轮的转动,进而便是钟表、汽车发动机、斩首台等等,哦对了,还有我们的主角壁纸刀,至于究竟会联想到什么当然是取决于当时的心境,一种玄而又玄的东西。
这种咔咔声很容易也很习惯的会被认为是金属间的细微碰撞的声音,但其实不然,塑料间的碰撞也会发出如此的声音,或许应该将咔咔声定义为齿轮的声音?但显然这也不甚准确。谁又能准确的定义一个声音呢?或许是“声音”实在是太过抽象,甚至是比物质上的人类更为抽象的缘故吧。
回过神,我却没有继续听课,而是将注意力落在了他身上。
他将伸出的刀尖移向了自己的手…诶?
为什么不是纸?
我又回想起了那个令我感到讶异的问题。
我突然想起了初中有个同学,为了向女朋友证明自己,便用壁纸刀在左手手臂上刻了一个纳粹党的“卍”字标。这是一个我到现在都无法完全理解的行为。或许是青春期充沛的力比多无处释放吧,我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我突然想起了初中有个同学,在很临近中考的一次考试后,躲在自己的座位,上,用壁纸刀悄悄的在左手手臂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无论是从脸上的表情还是从常识来看都很疼。我不知道我注意到这个行为的行为是否被注意到,我希望没有,因为这毕竟是最后的尊严,却被那时无知的我的无知的行为所侵害。这是一个我到现在才稍微有些理解的行为,或许是有关骄傲与尊严吧。我对此感到抱歉,却也无力。直到中考结束,我们分别,我再也没见过这位同学的那些件好看的短袖T恤,尽管已是初夏。
为什么我会同时想到这两人?我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这二人行为的同一性。这是自残吧、借由壁纸刀的自残。只不过一人是为了别人,一人是为了自己。不,不对,都是为了自己,一种间接,一种直接。只不过一人是为了痕迹,一人是为了痛感。不,不对,都是为了痛感,一种以痛为荣,一种以痛为耻。总有点相似,却有点不同。我与这二人相比也是这样。
那么他呢?他又是因何而要我的壁纸刀的呢?我仿佛看见了喷射数米的血柱,听见了同学们混乱的叫喊声,闻到了空气中愈来愈重的铁锈味道,不会的。我的理智适时出场,别说动脉血管壁了,连静脉血管壁都不是壁纸刀能划破的,这是在壁纸刀设计之时就考虑好的,何况手腕处划至动脉深度的痛感远非常人所能忍受。人还真是在该坚强时坚强,该聪明时聪明,该脆弱时脆弱。
该不会我一会 儿还要安慰他之类的吧?
“诺,还你刀。”
他转身将刀还给我。
我回过神,接过刀。
“你用来干啥了?”
我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哦,我手上死皮太多,用刀处理了一下。 ”
我突然觉得恶心。
是因为我的刀上沾染了除了纸屑之外的别的东西,尤其还是别人身体的碎屑,还是因为我丰富的期待被辜负?我是否在隐隐期待一些自己不该期待的东西?
我突然觉得恶心。
“砰!砰!”我的桌子被敲了两下。
目光从砸在我桌上的弯曲的食指顺着手臂一路上移,最终定在了语文老师的脸上。“好好听课!别总溜号想些有的没的!”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壁纸刀,我却又有点犹豫。
或许也不一定
算了,还是好好听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