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高中毕业的那天,我们四个老铁聚在一处在街边搭起的大排档里,两个平时嘻嘻哈哈的男生此刻偏偏十分严肃地对掌柜说“我们要一瓶啤酒,只要一瓶”,这种反差莫名让人想笑。我和小九都说咱是女生就不喝酒了,看你们闹得跟猴儿似的就够了。
上菜完了就把酒送过来了,俩二货很正经地认定喝青岛,说是这名字就有豪迈之情。我和小九保持沉默,用眼神证明我们和他俩不是一个品种。
他俩一个叫贺西,一个叫何东,自打小学就认识。
简单介绍贺西,那就是我眼中的完美。他个子算高,面容清秀,如果放聊斋里那就是“一介书生的模样”。不是非主流,但胜过非主流。之所以我说完美,小九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何东性子大大咧咧啥事儿都不放在心上,小九说他这样的人肯定找不到老婆。
我喜欢贺西。我现在是很坦荡地说出来,但是我在现实生活中就是个比任何一个二货还要二的二货。我不敢说。
饭桌上大家聊起以后的事情,何东一脸抗日一般的激进表情:“你们未来要干啥?!要与生活抗争到底吗?!!”
我和小九一脸呵呵没打算接话,贺西最终在何东危险的眼神胁迫下端起酒杯说:“我要做一个漂泊的诗人。”
可以,这句话很符合他的个性——不是非主流,但胜过非主流。也不知道他是怎样get到这个技能的,反正我不管怎样就是喜欢他。
小九直接一句呵呵甩过去,贺西也不尴尬,自顾自地说:“我这辈子都不想安定下来。我要流浪四方。”
厉害了。我不急不缓地从桌上抽了个一次性杯,把就倒进去一饮而尽。何东和贺西看傻了,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且猛然地喝酒。
小九看出我的心思,接过贺西的话头说:“那你不找个人一起过?”贺西看我脸色不对也不明白,还殷勤地给我倒了一杯酒,然后回答小九说:“做一个漂泊的人哪有女孩子会愿意和我一起啊。”
我端着贺西给我倒的酒,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我把酒放在桌上,淡定地说:“我愿意啊。”
不是以酒壮胆,我只是很气。我气他不懂。就算我是个怂货但我今天就要把他怼死,以后说不定就见不着了呢,因此我终于勇敢了一回。
小九一脸无辜的表情,何东这个存在感极弱的存在直接被三个人忽视,贺西干笑着一脸尴尬,此刻我清晰地看着每一个人的脸。
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他。一直一直都喜欢他。
贺西最后叹了口气,说:“不应该的。”
我的心一沉。
二
那次大排档聚餐后我很少再见到贺西,他没考上什么好大学所以干脆不学了,真的做了一个流浪的……嗯,乞丐?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路边弹着吉他,唱着他自己作的歌。
硬币和他脚边的铁盒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所以当他坐在我面前狼吞虎咽的时候我问他:“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他吃东西的动作停了停,然后含糊不清地回答我:“不好。”说完继续开吃。我没有说话,静静地坐着等他吃完,然后我去结账,他背着自己的大吉他,手里拿着那个铁盒子,离我越来越远。
于是我在这个城市找了一间出租屋,辞掉了原来的工作,在这里重新开始我的职业生涯。我每天下班都去找到他所在的地方,听他唱歌,请他吃饭。
这个情况维持了一个月左右。后来,他不见了。
我找遍了所有他去过的地方,但毫无收获。我请了一天假,那一天我都在寻找,但是上天并不眷顾我,他真的像消失了一般杳无踪迹。
我打电话给小九,然后哭。好不容易我又遇到了他,但是他又消失了。小九安慰我别哭,劝了几句之后挂了电话。晚上凌晨两点,当我坐在床边发呆的时候,小九发短信来说,贺西回到了当初我们读高中的城市,就在那次的大排档附近卖唱。
我擦干眼泪,飞速定好第二天的火车票,收拾行李。
我又找到了贺西。
他还是用那把大吉他在闭着眼睛弹唱,还是那个音律,宁静的,缓缓的。我没有打扰他,站在他的铁盒子旁边听他弹,还是忍不住捂着嘴哭了。
我够不到他。
我真的无法抓住他。就算我在初中的时候为了靠近他而学了吉他;就算我高中的时候为了触碰他而一遍又一遍听他最爱的《滴答》;就算我一直一直都在学着像他一样生活,但是我从来没有靠近他,从一开始就没有。
我当初气他不懂我,但是我又何尝懂他呢。
路边的行人都往这边看,我终于从钱包里掏出两枚硬币,放进他的铁盒子里。那个清脆的响声让他睁开眼睛,见到是我投了硬币,朝我笑。
三
其实我应该懂。在那两枚硬币放进他铁盒子里之前,我就应该懂。
他说过他要做一个漂泊的诗人,流浪四方。流浪诗人的心,是无法停在我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