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溃烂度

　　爱本就美好，但为什么会掉色——题记
　　一直到六岁之前肖寒的生活非常快乐，他有父母的宠爱，爷爷的溺爱。他很爱这个家，二手的冰箱、老式的电视机和破了几个小洞洞的蚊帐。父母每天起早贪黑的去上班，他就依偎在爷爷的怀里，静悄悄的等在门口，时不时有微凉的夏风轻轻撩起他额角的发丝，很舒畅。
　　肖寒和爷爷总在阳台上望着皎洁的一轮圆月，听着爷爷不倦地讲着故事，时不时眨着眼睛望着远处的高楼，霓虹灯一闪一闪的比过天上的星星。
　　肖寒等着父母的节假日的到来，因为他们总会给他带他最喜欢吃的棉花糖，白白的，软软的一团，想揉成一个小球球塞进小嘴儿里，奶香瞬间溢满整个口腔。
　　鬼知道他有多爱父母，他有过好多玩具，托马斯小火车啊、红色小超跑啊、旋风直升机啊等等，都用它们装过大米和父亲玩。母亲总会拍着他的背，一声一声唱着歌谣，“宝宝睡——宝宝睡——……”。他嗅着枕上的洗发水，渐渐沉入一个新的梦乡。
　　
　　直到一天，父母把肖寒和爷爷送到另一栋很远的出租屋里，他站在大门前哭，爷爷坐在房里没有吭声，他看着渐行渐远的父母，哭声逐渐嘶吼，泪花沾满了睫毛，身上的肉似乎一块一块“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了泥。他想上前牵住母亲的手，转眼间父母的背影消失在车水马龙的街口。肖寒跑回去抱着爷爷，一遍又一遍的喊着爸爸妈妈，爷爷轻轻地抚着他的头，眼里满是沧桑。
　　后来，父母每隔几个月就回到这栋出租屋，给肖寒送来暂时的温暖。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破涕为笑，看着眼前恍惚的身影，心中的肉却越来越少……更像是烂掉了。
　　或许他会很乖，或许他已经浑的不能再浑。爷爷在弄晚饭时，肖寒总会跑到楼下，围着那几张台桌转悠。有次钻到桌下拾起一根烧了半截烟头，用嘴吸了吸，呛得他直咳嗽。另一次差点被飞来的白色台球砸中右眼，而他不在乎，总能听见熟耳的脏话络绎不绝，他却不敢说。
　　肖寒又总跑到他的小伙伴家里，跟他们玩玩打打，直到被爷爷拽回家又躲在厕所洗掉腿上干了的血际。又一次半夜回来，拖着爷爷起床去给他买蒸饺，爷爷拗不过他，满茧的手端着一个小白盒递给他，又躺下床去。
　　
　　直到肖寒上了三年级，父母把他们接到另一栋出租屋去，此时母亲已经生下了一个妹妹。他很开心，因为可以回到父母身边，心脏更有力的搏动起来，他甚至可以不需要爷爷，因为他爱爸爸妈妈，实在是太爱了！可是当他被送到另一个地方时，他却很沉默。肖寒看着桌子上的一包零食，看着床边的爷爷和比他小六岁的妹妹，又看着远去的两个背影，他只记得他们说会时不时回来。夜晚肖寒侧着身面着白墙，一滴泪从眼角滑过鼻梁又流进另一只眼睛，最后浸入枕里，第二天他只感觉眼皮很厚重，心也不怎么疼了。
　　肖寒还是照样上学，相比在学校快乐多了，但他很自卑，他不知道在害怕什么。之后父亲每天都来吃中晚饭，而母亲来的相对较少，他感到满足，但隐隐不适。饭桌上他的话不多，等父亲走后又和爷爷唠起嗑来。这样的分居总令他怅然，但对他来说仅仅只是时间问题。
　　直到开家长会，父母也没能走一遭流程，他们太忙了！他站在窗台旁看着眼前削瘦的身影定定地坐在座椅上听会的爷爷，与周遭格格不入，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初二，肖寒转回了老家，他站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想着一家人住的房子，那将会是多么安逸。第一天晚上他躺在凉席上，空调上的微光照着他阴沉的脸，望着房间另一头的身影，心中似乎在纠缠着什么，这样的生活太陌生了，他很想逃……与其说是，只想和爷爷在一起生活。
　　肖寒变得沉默寡言，他只擅长和爷爷开玩笑，偷偷讲父母的坏话。他似乎从那时起，连爸爸妈妈都不会喊了，越发变得别扭的字音特别疏口。
　　他站在玄关前，望着远去带车尾，淡漠的眼神中没有父母的影子，眼睛里挤不出一滴泪。肖寒眯了眯眼睛，淡淡的瞥了一眼路的尽头，转身进了屋，他只觉得他们欠他的太多了，还不还也已经无所谓了。
　　
　　肖寒很满足现状，从早忙到晚的爷爷，幼稚天真的妹妹、只用关心学习的自己和出门在外打工的父母。他很享受三个人的生活，毕竟他是留守儿童嘛，再别人眼里是个没爹没娘的，他不在乎。他说再多也没用，父母说要给他最好的生活，不然他吃什么，穿什么？肖寒想，这不比没父母的日子好，非要去外面赚更多的钱，努力去翻个身？现在的生活也不算好嘛，你见他快乐吗，指不定心理出了点毛病，但已经晚了。肖寒却钱吗，他并没有抽烟上瘾啊，也并没有被台球砸到啊，要不是他有点那善良，早死早台球桌下面了，迟来的父母抱着那黑了肺的尸体，冰冰凉凉的。而那时他想的是父母的心是黑的，比黑肺更可怕。毕竟他什么都不缺，只差父母的陪伴和一个美好的家庭，对他来说那太宝贵了。
　　肖寒用手捂了捂脸，身为留守儿童也居然没出什么人身意外，算是上天给他那对父母的眷顾。每每父母回来，该带的吃的穿的并不少，但他并不快乐，只感到太多的不适，像是亏欠他们的一样。父母这样的爱，让他感到恶心，棉花糖的甜永远的封在了那个时代，这种爱的溃烂程度越发深沉。从一开始，爱意便变了质，无论是他对父母的，还是父母本身的。
　　他总是可以呆呆的坐一整天，望着远方的山松，心中的肉已经掉完了，还有深深的勒痕。爱是什么，对他来说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