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一日,夜。
车终于停了下来。
窗外闪烁着的,是五彩缤纷的霓虹灯,空中弥漫着的,是金属与人情的交织,脚下所踩着的,是新夯实的混凝土。
五年了,五年了!
已有五年不回家乡,因为父母工作的调动,五年级时便离开故土,现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心中竟有紧张,陌生的气息袭来,使我惶恐,变幻太快,使我高兴之于感到不安。
如同蜜中掺合着醋,难以言尽。
吃了些东西,在家门前来回踱步,才慢慢平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拜访老顺。
跨过五巷,沿着墙摸到尽头,前方是一道浅浅的水沟,跳过,直走,在第二个路口左拐,再过一段石板路,便能看到一棵大槐树,左边第一栋,便是老顺家。
照着记忆中的路线行进,但是,可恶!有多处地方对不上,只好凭感觉去辨别,五年前十分钟的路,现今花了二十五分钟。
但也有惊喜,在一处墙灰掉落的墙壁上,奇迹般的看到了二年级时与同学的涂鸦:两个火柴人,骑在一个奇怪的物体上,似乎在向山上爬,其余部分便认不清了。
我不由得笑骂:什么玩意?如果我像这样写作业,肯定被老师捉去喝茶……
最后到老顺家前,全靠门牌的功劳,因为槐树已不在,我轻轻敲门。
“来了……”是一位年轻男子的声音,
我在此不厚道的称他为顺哥,顺哥大我八岁,以前经常逗我玩,我认为我俩像兄弟一样,当然,是单方面的。
每一步的时间都是如此煎熬,在胁迫下,我开始回想一些印象:
我记得老顺是一位高尚的,富有才华的,同时也是孤独的书法家。
淡淡发黄的白衬衫,黑框眼镜,像割过荏的微硬的头发,还有一根不知是什么木质的拐杖,这就是我儿时对老顺的最初印象,或者说是五年前的最后印象。
我记得老顺喜欢泡茶,喜欢用那套家传的紫砂竹段壶,喜欢那杯上面刻着“坚守”的钢质口盅。有时我正好赶上,便会笑嘻嘻的分一杯,我便胡乱吹吹,稍凉就一口闷下,至余滋味,我全然不记得了。
我还记得老顺写字的姿态,总是叼着一根红塔山,案上铺着汪六吉的老宣,左手紧握一支狼亳,神情严肃,仿佛眼前是一场虔诚的仪式,他便是牧师。写的速度不快,但有千钧之力,曾有一次透烂了三层宣纸。字大多棱角分明,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
“吱……”
我从回忆中惊醒。
“是你啊,进来坐坐……”我在震惊中踏入这充满浓郁的槟榔,咖啡与烟味的房中。
简直是陌生人了!削瘦的脸,黑眼袋,不整的衣衫。
我与顺哥时常用QQ往来,聊聊天,逛逛空间,他经常发自己的“靓照”,旅游照,字里行间透露的是幽默,现在竟是这副模样。
“你有什么事吗?"我忧心忡忡。
“ 没什么……"顺哥笑了,“没找到工作罢了,唉唉,跟着老头子学了三年书法,也不见得有什么用啊,现在都改电脑了……唉唉,土木工程难啊,熬不出头……唉唉,什么时候有伯乐啊……”顺哥抓着头皮,捧着一本陈旧的书,
“对了,你来有什么事?”
“我想找找顺大爷。”
“他啊,应该在广场写字吧。”
“在广场写字?”
“嗯嗯……”顺哥凑了过来,拿出手机,点开一个直播软件。
速看!退休老艺术家现场表演!
屏幕中的老顺,更显苍老,无力,正在表演我所不知的艺术:用拖把大的毛笔,在地上写草书,我仔细辨认,才看出是顺势而为四个字。
我又随意翻了翻评论:
“这就是江湖书法,真是有够好笑的呢……”
“拉个道士出来,都比你强。”
“还是有底子的,看得出来……”
……
最终还是没有亲眼看到老顺,后来向顺哥问道,才知道我与老顺就差五分钟相遇。
就是这么奇特。
明月暗淡了光辉,星星也悄然离去,夜风吹来 ,忽然想起一个故事:
两位骑士,骑着一匹宝马,誓要登上世上最高峭的山,据说哪里有无尽的宝藏,可好景不长,暴风雪袭来,一位骑士提议先躲避一下,另一个却不这么想:
不敢前进的骑士,还是骑士吗?
故事的后续呢?没了,就像这该死的现实一样,割裂,发挥,让你决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