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带着几分醉意在西天那淡紫色与橙红色混合的彩霞中酣睡去,将地上那个清冷的村庄裹上了一层七彩朦胧的衣裳,显得分外优雅美丽。那儿,是顺子的家。
在充满美好的金秋九月,顺子刚入学,他充满憧憬与好奇地想象着以后的生活。但一封来自那个小小村庄的家书,便无情地将这份卑微的想象踏碎——顺子,你在那儿过得好不?家里出了些事儿,要你赶过来,爹知道你是好不容易,凭着份苦劲儿才上了这大学,可是现在家里有状况,你还是赶过来才好。书,想哪时候读不行呢……
于是,顺子背起了行李愤愤地离开了那个梦寐以求的大学,丢弃了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念想。生活所迫,他无权无理。
回了家,才知晓是姥爷过了世,恰巧家里那几分薄地的收成也亏了大空。顺子爹就咬咬牙把家里能用的玩意全拿出去典当,也只换来了买个薄棺的钱。过了好些日子,才把姥爷给好生安葬了去。又放下脸,带着顺子走遍了亲戚家,借了些钱,填了地里收成的空当。一切的事都勉强办妥当了,可顺子读书的事迟迟没有着落。
又是夕阳时分,黄昏的阳光失去了白日里的咄咄逼人,变得温和起来,拥抱着正坐在自家破败院子的门槛上的顺子。他昂着头,想向橙红的天投去自己不甘的目光,但随即刺眼的光又叫他垂下了那颗倔强的头颅,深深地埋在了两膝之间,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注意到了渐渐响起的脚步声,伸直了脖子,又抬起了头,在暮时阳光的照耀下,他一眼望见了身板有些佝偻的爹正缓缓地挪着步子朝他走来。顺子想起身,但身子仿佛被绑架了般不能移动。他低下了头,等着那个似乎已经不能改变的消息来审判他的人生。“顺子。”爹挨着顺子坐了下来。“嗯?”顺子随手拾了块石头漫不经心地把玩起来,随便地回应道。“……爹,爹晓得你想念书,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不是?再说,读了书出来也不一定就会有个铁饭碗,还是在家干干农活更踏实,是不?”顺子爹张开了干裂的嘴唇,望着顺子开口道。“你晓得什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窝囊,一辈子就会守着片破田过日子!”顺子猛然抬起头,朝一旁的爹大吼道,随即狠狠地将手中的石头扔了出去,头也不回地走了。寂寞黄昏,只留下了呆坐在门槛上的爹。
顺子终究忍受不了,决心去外面闯出个名堂。
清晨,“嘎吱——”老旧的木门被重新背起行李的顺子用力推开,却不曾想到站在门外的是等候已久的爹。“你读书的学费,我都筹好了,还是那个大学。”“……”“走吧,我送你去镇上的车站。”天才刚刚明了,一条乡间的小路上若隐若现着两个人影儿,一路无话。
到了小镇,周围的声音渐渐嘈杂起来,无话可说、一高一矮的俩人在人群中显得异常平凡。过了不知多久,车站到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却都不敢看着对方。良久,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鼓鼓的信封,谨慎地朝四周看了看,塞进了顺子的内衣口,抿了抿唇,对顺子说:“这就是学费了,里面还有张车票,等上了车,到了那边儿要好好念书,也要顾点儿身子,别挂念我,要用钱了,给我写信,晓得不?”“……嗯。”“那,走吧走吧。”爹挥着手,别过脸去。
顺子愣了会儿,才走上了车,刚要走进去,听得爹大喊:“顺子!我,我去给你买点儿梨啊!”顺子望着爹转过身去小跑而又笨拙的背影,眼里一酸,大喊道:“爹!爹!不用啦!你自己留着吃吧!”喊完,也不管爹听没听到,转身跑进了车厢,坐在椅子上,任泪水滴落着,只想着那个爱他的人,最后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