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所理解的母爱,要像冬日里的阳光:丝毫不肯穿过凛冽的空气来给我温暖。可是却又固执地要我看见它悬挂在天之一隅。它替我照亮整个白天,余下的则不肯替我多做。要我独自奔跑,却在一旁默默又担惊受怕地替我点灯。
母亲给我的多是警醒与理智的推断,印象中深的是她抿嘴背手站着的身影。有时我做不会的大题,认为晦涩难懂,母亲教我:一遍,两遍。我仍不懂,她气得摔笔,认为我天生愚钝。但仍旧捡起笔,再教我三遍四遍。我终于学会,母亲脸上一闪而过喜悦,但仍警告我,需得提高这门学科。
有时我也能感觉到岁月的流逝。赴宴时,母亲轻施淡妆,却隐约可见淡妆盖不住皱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母亲开始染黑发,隔一段时间就会冒出新的白发。母亲曾经半怪地指了我道:“都是你害的!”可她的语气从未恨过我,倒是她,她的朱颜早已隐没在一遍遍尝试教导我这个愚钝的学生中了。
去年冬天,我跟随一个学校组织的团体去了冬令营。上接送大巴时,母亲一人来送。她倒没有像其他家长叮嘱一大串,说句:“到那边来电话”就干脆利落地放我去了。放行李的位置在车的另一边,并不靠母亲站的人行道。我拖着几乎半个我那么大的行李去,隐约看见母亲好像往前走一步,又回去了。安置好行李,我上了大巴,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母亲隔玻璃窗向我挥手,似乎想说什么,掏出手机给我一给我发了条信息:到那边多穿衣服。
车要开了,引擎发动的一瞬,车身开始轰鸣。不知怎的,母亲突然落泪了。眼泪逐渐汹涌,母亲忙用手去拭,似乎不想让我看见。
车开远了,有家长下意识的追了上去,跑了几步又停下来了。我从窗户外看见母亲抬手似乎也要追,跑了几步又停下了,茫然的看着我远出她的视线。巴士转过街角,便看见母亲隐没其中。此时,许多人的手机都发了信息提示音。我的手机上,母亲来了句“到那边了,记得来电话。”
此后,我在冬令营给父母打电话,了解到母亲深夜会莫名一顿抽泣。母亲那束冬日阳光,似乎固执地替我点灯,只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流泪。
母爱这首被虔诚诵咏过千年百年的歌,大抵每个人的感觉都是不同的。这段真挚的人生情感,归根结底都发源自同一棵神木。后来随着时间的增长,枝蔓引天蔽日,席卷内心所有角落。爱永远不随时间褪色,所以这棵树木常青。神木最后开出最绚丽的花,比任何美酒都要芬芳千万倍。不同的家庭中有不同的母亲,于是自然也有不同的母爱,因此,神木上的每一抹柔软----温柔得几乎破胸而出的柔软-----每一朵都不同。每一朵都迎着烈日盛开,不同的外表丝毫不影响它们的本源,那些古老的深埋的根须。
天下母爱各不尽相同,但她们最初都发源自同一种可贵的真挚的情感,多年后她们的容颜或许已经褪去,那时请允许我牵住那只属于我的手,慢慢的走,就像当年她所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