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下雪天又遇到她的。正是五月初的时候。
这场雪很大,雪花也飘了好久。以往的雪,虽然经常被冠以“轻灵柔软”,但无论如何还是稍带尖锐,落到地上,就与其它雪片粘在一起,不能动弹了。可是眼下这场雪松松软软,密密麻麻的雪花在空中旋飞许久都不落。哪怕落下了,微风一吹,又像浪潮一样翻滚着涌向远处的天空。
天气已经很热了,晚上九点半也是如此。
操场上的跑道因为年代久远而越来越暗淡,人造草坪靠近跑道的部分,是低凹下去的,绕跑道内侧一圈都是积聚的大片大片雪花。
跑第一圈的时候,我一直盯着左侧延绵不断的白色圈道。也许是希望有一阵风,可以让它们腾飞起来,可以吹散从厚重大气层上渗进来和土地下蒸腾起来的热量。但它们一直浮在草坪上,一团一团的纠结在一起,一副欲言又止的焦虑模样。
我期待的事情发生了,地上一层厚厚的雪花飞了起来。先是很剧烈地从地上旋起,然后变慢,漫无方向地飘着。
但不是风。我在密集的雪花中看见两双小腿,还听见银铃般的笑声。她们慢慢走在草坪边缘白色圈道上,后面跟着一阵一阵雪花。
我仍盯着那些雪花,可是很快就跑过她们了。前面的草坪边缘的积雪很安静,我猜,它们马上又会被她们的脚步搅动。
可是,我马上又意识到,银铃般的笑声之一,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很多次。
我想第二次遇见飘飞的雪花时,应该抬头看一看。
角落里的照明灯非常耀眼,在它的光里,可以看见无数或大或小的雪花在更高的空中飘飞,旋转。好多人停下来拍照。我看得入迷,等回过神知道自己在跑步时,大喘了几口气,吞进好多雪花,又咳了许久。
我跑了十几圈,都没有再听见银铃般的笑声。但这场雪应该还要下好久。
过几日的中午,太阳很大,风也很猛。在食堂二楼吃饭的时候,坐在了门口,进出的人一拉开塑料帘,就涌进一阵风,风里挤满了楼外的雪花。
这时,我又听见银铃般的笑声了,从背后传来的,很近。她大概是坐在了我的后面,背朝背。
听她跟她朋友的对话,我才知道她这几天过来玩,马上要回自己的学校,在北方。她跟她的朋友谈到课程,谈到专业,谈到考试。谈到北方凉爽干燥的天气,谈到北方人的特性。谈到她对过去朋友的怀念,谈到她新认识的人,谈到她的梦想与期待。
整个过程她的朋友很少说话,她一直在念叨自己的生活。不过,听她讲的事情,她还是从前那个性格啊。这时候,我记起来一些事情;一些事情好像这场雪独特的雪花,再小的风一吹,就都涌进来了。
我记起从前的某个冬天,我和她走在路上。雪已经很小了,雪片的边缘稍带尖锐,落到地上失去了轻盈的特质,融进厚重的雪层里。她走在右边,穿着红色的羽绒服,在雪地里炽热而耀眼。从四安路一直往前走,她不停讲着艺考的事情,脸上因为寒冷有一点干燥的红色。有时候没有人说话,就这么沉默地看着雪压枯枝,听着脚步挤压雪花的“吱吱”声。过一会儿,她突然从我身边消失了,我回头寻她,她的雪球正中我的手臂,雪球四散开来。
……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我,我犹豫了一会,又去买了点吃的。回来的时候,银铃般的笑声已经没有了。我之前的碗里落了几团雪花。
我还是每天去跑步,尽管天气越来越热,雪也一直下个不停。
再进她空间的时候,已经是对所有人开放了,第二屏有一条说说是:我已经告诉了你我现在所有的生活,可是为什么你连一句Hello都不肯对我说?
把让人过敏的柳絮杨絮当作雪花,已经够浪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