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一切都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里。那时,我们坚定地相信某种东西,拥有能坚定地相信某种东西的自我。这样的信念绝不会毫无意义的烟消云散。”伴着李斯特徐缓而温暖的《巡礼之年》,我阖上眼,放下书,慢慢在脑中勾勒着故事中多崎作巡礼之年的轮廓。
典型的小说,没有复杂艰涩的政治背景,没有冗长厚重的历史沉淀,就是简简单单,一个关于没有色彩的少年在疼痛,寻找中成长的故事。
一切缘起于亲密无间的五人组,起初五人一起,单纯是为了课外公益,定期到孤儿院去陪孩子玩耍。后来日渐熟稔,五人无论做什么都争取全员出动。在个性鲜明且名字中都自然地带有色彩的四个伙伴中,孤独而自认平庸的多崎作确是融入这个“和谐有序的亲密空间”,但同时,面对自己如同白纸的人生,自卑感如影随形。
从此,一个色彩稀薄的人获得了一群五颜六色人物的照拂,他感恩而惶恐,惴惴于这个团体在未来的不确定。当这种不确定变成了确定的抛弃且毫无因由后,他从这个和谐有序共同体的化学反应中获取的热量骤然停止,孤寂与寒冷迅速侵蚀于他。正如小说开篇那种深沉的绝望,“伸手可及之处有一扇通向死亡的大门”,“疏远和孤独化作长达数百公里的电缆,被巨大的绞车吱吱作响地卷起”。或许很多人看来,只是被一个群体抛弃了嘛,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随着村上的娓娓道来,一切似乎是可以理解的。
人和人,就算只能靠近片刻,依然期待全然的交融。过去能感知多少相聚的幸福,往后便可能承受多少分离的痛楚。就像作,离开小团体后一度在死亡门前走了一遭。好在,最后,两者在岁月里终会达成和解,带来安宁。
在书中隐隐可寻得我们很多人的影子。一如我们年少时抗拒孤独,欢喜聚成一团取暖;一如我们也曾为自己的平凡如白纸的人生懊丧不已,却在成熟后迷恋平庸;也一如我们成长中,总有一些年岁,盛宴过后,却如不断加压却无法泄气的高压锅,几近崩溃……但成长在继续,人生也不曾停下奔走的步伐。“人终其一生都在追寻某种东西,在追寻的过程中它却不可避免地受到无法挽回的损伤。但是人却不能不去寻找,因为意义只能在这个过程中找到。”纵然痛得厉害,也要笑得漂亮。勇气和生存是永恒的主题,在你的生命中做个勇士,那么当垂垂已老之年,追忆的似水年华才更显丰满。
“人若真的受伤,通常会无法直视伤口,想隐藏它忘却它,把心门关起来。这是一个成长的故事。要成长,伤痛就得大一点,伤口就得深一点。”村上春树如是说。名字中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其实并非没有色彩,在旁人眼中,他亦是同样优秀——他热爱车站,不懈地追求着自身的价值,这么多年,一意孤行地勇往直前,终从事于自己喜爱的职业。但生命旅程中,那样敏感的年纪,那柄叫做青春的刀子将被挚友抛弃划刻得愈显遍体鳞伤。“赤”,“青”,“白”,“黑”,曾经他生命中好似永远不可分割的那些,突然,如一闪电降临,撕裂了那样的亲密,独独将他一人掷入深渊。没有色彩的作重新陷入孤独,看似绝望。可,纵使村上书中极尽笔力描写孤独,但那些孤独底色却始终是清晰、明亮、渍透暖意的。村上式的绝望,慢慢随时间而愈合,重新找回生命轨迹的作在多年后,毅然选择揭开伤疤,来寻得一个真相以完全治愈入骨的旧伤。最终的结局,是春树式的希望。我想,走过昨天的千山万水后,作依然能归于平静,离不开他生活中那份独特的信念,他独特的“my pace”,以及他本人原也是个“tough boy”。因为曾经拥有过那种坚定地相信,并且选择做人生的勇士坦然承受,所以纵然时过境迁故事都被光阴重写,那些珍藏在记忆宝盒里的东西,绝不会毫无意义的烟消云散。
虽然常常,他书中想象力泛滥,我无法完全理解,可那白字黑字背后,总有一种莫名的精神力推着我向前,我也总在书海拾贝时寻得二三明珠——
一如春树在《奇鸟行状录》中这样写道:“我或许败北,或许迷失自己,或许哪里也抵达不了,或许我已失去一切,任凭怎么挣扎也只能徒呼奈何,或许我只是徒然掬一把废墟灰烬,唯我一人蒙在鼓里,或许这里没有任何人把赌注下在我身上。无所谓。有一点是明确的:至少我有值得等待有值得寻求的东西。”
我想,这点来形容多崎作,也恰是合适的。至于当年的真相如何,都只是成长的一部分。庆幸他固守信念,勇敢地走了过来。他遇到了更好的自己。他不再是没有色彩的多崎作。这样就已足够。
多崎作可以拥一段彩色的巡礼之年。你,亦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