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眼前的女人，看到时光像飞马一样拉着她跑过了盛开的年龄。而今，依旧拥有高贵气质的她，停留在老去的边缘留恋地张望着，张望着那条不能重来的旧路。”——题记
我不记得经过多少个梦境了。我走过一个又一个梦境。唯有一扇门内的景象吸引了我——那是一片的富丽堂皇。
殿中陈设着邻国进贡的珠宝首饰。她端坐在梳妆台前，在铜镜里看着丫鬟挑挑拣拣。
“公主，今晚皇上设宴。您说是戴哪个簪子好呢？”丫鬟选了半天也没能决定，只好回头问。
她道：“就戴平日的样式吧。”
身为当代国君唯一的公主，她享尽了一切公主应有的待遇。没有人会分走那份她独享的特权。
夜悄然而至。
皇宫里的下人们忙忙碌碌。大殿中，能看见早到的郡主王爷们谈笑风生。
“见过公主。”她缓缓步入殿中，人们一一向她行礼。她颔首致意，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吉时到，帝后登场。宴席真正地开始了。
殿内登时热闹起来。西域的舞姬跳着异邦的舞蹈，柔软的腰肢在清脆的铃声中显得妩媚动人。
光影斑驳。舞姬的袖子从她眼前挥起又落。她抿了口茶。
等舞姬们退下后，皇帝出声感叹：“这异邦的舞虽好，却又太媚。平儿，你为朕跳一曲中原的舞如何？”
她起身行了礼：“那是儿臣的荣幸。”
待她换上舞装，登上中央的台子，四周惊羡和赞叹的声音，衬得她的笑更加恣意。
熟悉的乐曲响起，她闭上了眼。
敌国进犯。近日城内充斥着战火的味道。即使是身在深宫的她，也被这种氛围影响，终日惶惶不安。
在这种不安中，她褪下自己华美的服装，换上了素服。
许是应了这种直觉。那晚，夜空划过一道明亮的光，随后消失了。
是流星吗。她想道。是宫中老人常讲的流星吗。
还没来得及等她思索出答案，夜晚的空气就被撕裂。宫中大乱，她堪堪从床上坐起，一支箭便射在了纸窗上。
箭尖泛着冷意。她急急地下床，开门喊道：“来人啊！”
可惜危难当头人只会顾及自己的性命。再说，国都要亡了，谁会记得宫内还有个公主。在城墙破防的那一刻，她便不再是公主了。
她咬了咬唇，内心还有些许斗争。但最终还是跑进了黑暗。
然而事情没她想地那么简单。她自小在深宫长大，每次出宫也都乘着马车。加上战火的摧毁，她已经认不得出去的路。倒塌的宫墙，随处可见的大火，像是叫嚣着的恶魔要将她吞噬。
她不记得自己跌倒了多少次又重新爬起，她也没去看原本素净的服装染上了多少血污。有人在哭喊，有人在尖叫。她的双腿早已伤痕累累，可她只是看着脚下的路，对自己说：
我要活下去。
战火已经平息了几年。皇城经过新任君主的调理，又重新充满了生气。坊间其乐融融。路过的客人在酒家门口停下脚步，唤道：“小二，来一碗！”
“好嘞！”回应他的却是女人的声音。客人好奇，接过酒时多嘴问了一句：“老板娘怎么亲自经营？”
女人笑道：“是我和丈夫一起经营的。只不过今年早春，他因意外过世了。”
客人点头，又用眼睛将她打量一番，没再多说什么。
她重新回到柜台，定定地看着外面来往的商旅。
只有在打烊了之后，她在浴桶里看着腿上狰狞的疤痕，才会想起当年的自己，竟还是个公主。
我是当朝的公主。
我看着她走完了她的一生。看着她的容颜因熬不过岁月而逐渐消陨。我为她叹息，为她落泪。泪眼朦胧间，她仿佛还是当初的公主。我穿越时空，为她穿上华美的服装，挽起她散乱的发，替她将耳坠别上。
然后，我听到了落泪的声音。
大风忽起，被挽好的长发又飘散开来，张扬地飞舞着。
我目送她消失在尽头的模糊里。我向前伸着手，好像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时光逆流到前朝。在这个梦里，她是我的母亲。
胸口生生地疼。似梦似幻中，我恍惚地想着，原来母亲也曾风情万种。
她曾经也是个公主啊。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但那些，都已变成不可重来的过去了。
2021.06.22
改于2022.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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