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犯罪了，你该死。”
“嗯。”
执行官低头看着台阶下的这个男人——瘦削到肋骨突出，弓着背塌着腰，几乎瘫倒在地上。脸色惨白，眉眼深陷，下眼眶一片乌青，像是很多天都没睡好。
“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么？”
“知道。”
“什么罪？”
“我懒。”
懒惰就是原罪，为此沦为累赘；所有人前行时你在倒退，因而遭受诋毁。
执行官并不满意，他又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懒？”
你怎么能容忍别人超越你呢？你怎么能容忍自己如此不堪呢？你为什么这么懒惰，这么放荡，这么冷漠呢？
男人似乎在思考，他用骷髅一样的手掌撑着自己的身子，费劲地呼吸着，像是濒死的鲸鱼在浅滩上拼命挣扎。
他的头脑嗡嗡作响。
一口大钟撞击着他脆弱的神经，他几乎调动不了思绪了。
回忆一下，在被捕之前，他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被各种新鲜刺激的无用事物消耗地正剩下皮囊。现在他稍微喘一口气，就感到压抑——肺里，胃里，关节里，骨骼里，血管里，心室里，到处都渗血一般地抽疼，到处都开始败坏。
我为什么会落到这种下场呢？
“我为什么这么懒？为什么？我也想问呢。本来我是一个争强好胜，野心勃勃的人，可大概弦绷得太紧，就会断裂……”
“借口！都他妈是借口，编，你接着编！”执行官改了他一贯高高在上的嘴脸，“你看某甲，人家从出生起，就保持着奋力向前的热情，从一而终，你呢？你看人家某乙、某丙，从半路赶了上来，成功逆袭，你呢？人家的弦不紧么，怎么偏偏就你的弦断了？难道上帝在制造你这渣滓时，掺了假？”
这可悲的死囚惨白了脸，神情枯败，像是深秋那种一踩就发出脆响的落叶。他的嘴唇翕动，然而什么也没有从他那贯于说谎的嘴里吐出来。
我的错，我该死！
死囚的因为熬夜虚耗而通红的眼睛里泛起晶晶然泪光，他似乎是要哭了，因为内心极度自责和内疚，因为无能无力无可奈何。
“我知道原因了，是我自制力不够，我禁不住诱惑，如果没有虚拟网络，没有那些供我消遣的游戏，没有让我沉迷的东西，我就会振作！”死囚的眼睛一亮，眼窝里还蓄着泪水，就不管不顾地扯出一个顿悟的笑容，看上去比哭还丑陋，比哭还令人作呕。
“我说的对不对？都是外界的原因，是诱惑太大！”
“真令人恶心，你没救了！你又说错了，你这废物！是你自己没有上进心，是你自己冷漠麻木，是你自己推自己进入深渊！别甩锅给他物。”执行官失望地说，“看来你彻底没救了。你找不出自己堕落的原因，因为上帝在造你的时候，就是注定让你低人一等无法奋勇直前的，是吗？”
“不是！不是！不————是——”
他跟狗一样手脚并用爬到执行官脚下，抱住执行官的小腿，嘶哑着嗓子哭吼：“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低人一等，我没有甘愿堕落，我还有救！！我还有救！！救救我，快，快救救我！”
执行官冷笑一声，低头看了一眼这个失态的死囚。他青白的脸色，红肿的眼睛，颤抖的细瘦的腰，和脸上那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怪异表情，无一不昭示这个人面临崩溃边缘。
可是被捕之前，他的近照依旧还很光鲜亮丽，是瘦了不少，然而也没什么影响，依旧呈现出健康快活的表象。
执行官猛地拔出自己被死囚抱住的腿，狠狠落脚，踩在死囚来不及收回的手上，把那骨节分明的手指都踩得咯咯作响：“可来不及了。”
死囚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神情也狰狞起来，龇牙咧嘴，目眦欲裂，可他嘴上一边倒抽气，一边仍是颠三倒四地说着：
“来得及，绝对来得及！我现在开始改，我改，行行好，放过我吧，我改，我绝对改，我要当个意志力坚定，有明确目标的好人，要当个中流砥柱一般的核心人物，要……。”
“嘭——————————”
你们见过烟花吗？
很美，很绚烂，很浪漫，所有颜色顷刻间爆炸，所有瞬间都成为了永远。
当烟花炸裂在头颅里时，也是一样的妙不可言。
执行官吹了吹枪口冒出来的淡淡一小缕青烟，用他冷淡的目光扫了扫地上的那人。
真好啊，死了。
死了好，死了清净，死了凉快，死了无忧无虑，死了不用想东想西，死了不用无聊到浑身痒。
执行官合上眼睛，向后跌去，他的头颅不知怎的也被贯穿了，连位置都和死囚一模一样。
————————————————————————
“邻居家怎么一股怪味啊？说起来好像很久很久没见到了。”
——end
一季若寒 点评